程澄左看看右看看,怒而起身。
……
“不和姐姐說真的沒問題麼?”江梨小心翼翼的踮着腳關上房門,房門阖上的輕微聲響都叫她緊張。
“她睡了?”林浮桑用氣音問。
江梨點頭,眉宇間仍有憂慮:“真的好麼?”
“那說了我覺得她也不信。”林浮桑将她按在沙發上,松軟的墊子下陷,盤腿坐在地毯上。
“别看我。”程澄雙手微舉,掌心向外,目露無辜,“我可是一直都贊同和她講明白的。”
路先意點頭:“我也贊同。”
“贊同個屁。”林浮桑對他沒好臉色,眉尖一皺,表情冷漠,“我可不想我姐再發瘋。”
真理之眼裡存的不僅有他的記憶,還有她的。數百次的輪回,比他還要冗雜的回憶,一旦封印被解開,那她的記憶便會如洪水洩閘般直接将她的理智碾壓。
黎允笙瘋掉的輪回不隻有一次。
裴頌僅是承受了十年的記憶與情感都能讓他理智崩塌,更别提這數百年的記憶。
手心裡的眼睛朝他眨眼睛,若是仔細去看,在它下眼睑的地方,已經有了一絲裂縫。
“so?你為什麼會是姐姐的弟弟,前幾次循環你為什麼不和我說?”江梨雙手按在林浮桑的肩膀上,側頭看他。
林浮桑對上她圓溜溜的杏眼,沒忍住勾了下唇:“因為我本就不是林浮桑啊。”
“阿梨你還記得你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我長什麼樣麼?”
第一次遇見的時候?江梨歪頭思索:“好像,也是淺金色的眼睛,和現在沒什麼兩樣啊。”
“因為你遇見我的時候我已經死了。”林浮桑語氣輕輕,“我自願獻祭死亡,隻要我死亡一次,姐姐就能獲得一次不死。”
“獻祭不死?”程澄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準備倒水的動作頓了一下,水壺微微傾斜,濺出幾滴水花。
“嗯。”林浮桑點頭,他沒再和江梨對視,女生究竟是何表情他也沒去看,或者說,他不敢看。
今生的江梨一共有26次記憶,每一次她的記憶都停在林浮桑死亡的時候,他隻要死亡,她的記憶就會戛然而止。
而他,從沒活過一個月。
江梨的指尖微微發冷,聽到這番話的她微微有點慌亂,可她卻不知這情緒從何而來。
“姐姐其實沒有天賦。”林浮桑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那位叫林柚的女生說姐姐死亡後才與裴頌在一起,我便知道她存在我的哪一次循環了。”他低聲苦笑,“是我們第一次通關雲中塔的那一次循環,因為隻有那一次循環,我們活了十年之久。”
“系統的循環不隻有679次,隻是我一共循環了679次,其中我沒有循環到的次數隻會更多。”他頓了頓,繼續道,“在我們登頂之後,雲中塔碎裂。天際開始崩塌,銀河自雲端墜落,大霧吞噬地面。”
“天被撕開一條裂縫,我在那裡看見了我看不清的東西。那似乎是一個人,卻又不像一個人,在數十個通關雲中塔的人裡,它徑直來到姐姐身邊,當着我的面,碾碎了她的心髒。”
“我不記得我那十年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如何度過的。但之後的每一次循環,那副場景便會再出現一次。”
“她是我最最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與系統 做了交換,我獻祭我的兩個天賦,簽訂契約,隻要我死亡一次,姐姐就多增加一次生命。”
“但問題又來了。”林浮桑的眼中浮出痛苦之色,“她也接受不了我的死亡,她也想與系統做交換。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系統沒有答應她,反倒是抹掉了我的存在。”
“死去的靈魂不會消散,會一直盤旋在死禁森林裡當第一層塔的守塔人。當時的死禁森林還有一條規則,若攻塔者死亡,他的身體便可被寄生,成為新的攻塔者。”
“我奪了林浮桑的身體,成為了新的他,我代替他,開始了新的循環。”
然而,被寄生的身體,隻有一個月的存活時間。
……
十二點。
熟悉的黑暗席卷而來。
“嘭——”
巨大的爆裂聲炸響了整片黑夜,一道火紅的紅線自天際南邊直接将整片天空劃開裂縫。
道道白色光柱自裂縫裡插入枯幹的大地,塵土飛揚的彩色炫光裡,她看見一個個黑色的身影從光柱裡出現。
他們金光纏身,身着黑色聯邦軍服,肩上金色勳章亮的炫目。
她的心髒劇烈的跳動,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與絕望自心底蔓延,因為體力的過度流失,她全身酸軟無力,強撐着一口氣才沒有跌倒在地。
“奴号000001,原星星籍地球,于星曆4075年10月17日被我聯盟政府第三基地首領拍下。星曆4077年1月23日在房中咬斷我方首領氣管,謀殺聯盟首領,當判死刑!”
“你可知罪!”
磅礴的靈氣轟鳴,開裂的大地翻湧,泥土下陷。
她想發出歇斯底裡的悲鳴,可她的聲道早被割裂,她的舌頭早被扯斷,憤怒與怨怼,恐懼與不甘在她心裡交錯來回。
她被壓倒在地,骨骼寸寸碎裂,四肢肺腑破碎,鮮血順着裂縫滑進泥土。
悄悄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