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軟軟似乎認真思考片刻,反饋很快。
【沒有啊,都挺正常的。】
奇怪。
謝阮照例關心提點幾句,斷開聊天模式,對燒水的秦褚道:“系統太受限了,宿主感覺記憶正常,但我不确定她記不記得那名玩家,等明早當面問。”
秦褚淡聲“嗯”了下,爐子裡的水冒起細小的泡,白煙模糊他的眉眼,朦胧柔和。
人夫感挺強。
謝阮腦海中想,以後哪個系統妹子嫁給他,應該會特别幸福。
待水燒開,秦褚将爐中沸水倒進塑料盆,打瓢冷水慢慢朝裡倒,手指測量溫度,保證适中:“可以洗臉洗腳了。”
謝阮脫掉鞋襪,腳泡進水中,嘴唇彎彎:“麻煩秦哥照顧我,以後你開口,我定效犬馬之勞。”
不過秦褚似乎對此并不高興,沉默等人洗完臉腳,潑水到屋外院裡,拎着盆放好道:“早點休息。”
謝阮見他拉過門就走,沒想通自己是怎麼招惹大佬了,拉過被褥齊胸蓋好,熄滅燈光倒頭就睡。
幹冷寒風呼噜噜地猛吹。
謝阮忽的醒過來,費力地撐開眼皮,燈依舊關着,窗外吵吵鬧鬧的,好似有人在嬉戲追逐。
他望向房間裡的鐘。
十一點五十五分。
這麼晚,誰會在院子裡打鬧?
放淺呼吸,謝阮認真傾聽片刻。
嬉鬧聲祛去雜亂,越發統一和諧。
好像,在唱歌,歌聲渺茫空靈,語言卻十分陌生。
謝阮手心被汗水浸得濕潤。
他無端的恐懼、心慌、眩暈,身體脫離掌控,手掌掀開被褥。
像有人在腰間纏根繩索,一直拉,他毫無還手之力。
操,先前夢平行世界,好不容易睡個好覺,現在故技重施擾人清夢。
謝阮眼睜睜看着自己起床,穿鞋,腿腳毫無痛感,正常走路,最後推門而出。
看清屋外景色,他猛然心頭一顫。
一群孩子,最小的看起來才四五歲,最大的則十歲左右,依身高圍坐成圈,手拉手,嘴裡哈哈地笑。
謝阮眼珠向地表瞟了眼。
他腳下踩的不是方才那片荒涼凄蕪的雪地,而是深淵中唯一一塊垂直的懸空的土地,退兩三步就會墜下去。
崖底是翻滾的岩漿,謝阮勉強能看見高溫下鼓起的氣泡,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絲毫熱意。
“孩子們,今天我們要學習一篇課文。《明天,離别日》。”一串标準普通話從謝阮嘴裡脫口而出。
【少年的我,奔跑在廣袤無垠的雪原,如火般炙熱。大雪掩埋我的過往,而狂風搖晃火苗。我在絕望之中,看見我的命運,迎接我的死亡。明天,再見,我将于亡靈時,窺見生命的虛無。】
不是這樣的,這不是原文。
謝阮企圖清醒過來,無濟于事。
聲音仍然向後繼續念。
【被束縛住的一生,你是人,或是神。岩漿溶解他們的骨肉,那亦為你的歸處。我們皆,死無葬屍之地。】
誰家小學課本學這些東西!
小孩們歡快地跟念,嗓音如同鈴铛搖動,丁零當啷的,可讀出來的内容詭谲又怪異。
謝阮将整篇課文讀完,背後已經全是雞皮疙瘩,汗毛倒立。
學生讀完,紛紛擡起頭來。
謝阮手指扣緊。
他們沒有人的五官。
物理意義上的沒有眼鼻口耳嘴,黑頭發紮在圓滾滾光溜溜的臉頰上。
腿腳也各自扭各自的,好像廢棄的洋娃娃。
“老師,死無葬身之地是什麼樣的?”
“那裡的人,生而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那裡是富貴權勢者的地獄,是受壓卑賤者的天堂。”
“我們能去嗎?”
“可以的。”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呀?”
“我們現在,就身處死無葬身之地。”
謝阮微微撐大眼。
地面猝不及防劇烈抖動,抖動程度不遜色于六級地震,從土地邊緣處已經裂開了道縫紋,縫紋的碎裂速度奇快,眨眼就裂了一米遠。期間還能聽見清晰的土塊崩起的悶響。
一些土地逐漸滾落砸進岩漿内,冒起串串白煙,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當謝阮發覺到鞋底傳來的異樣,心跳幾乎停止。
地面被大卸八塊,謝阮頭部朝下急速墜落,眨眼之間就能近距離看見泥石溶進岩漿化成水,失重感與瀕臨死亡的恐懼占據了他的大腦。謝阮四肢亂揮,想要抓住什麼牢靠的東西,然而隻有空氣穿梭而過。
岩漿湧動,形成小型噴泉。
謝阮掉進岩漿之中。
很神奇,沒有灼痛,沒有死亡,有的隻是一片黏稠的紅。
他的身體輕盈下墜,不知墜到了哪裡,謝阮再定神細看時,他看見了一線深淵。
深淵之下,無數的骷髅交疊攀爬,那些想要爬向高處的,将另一副枯骨踩在腳下,相互撕扯,毆打,森白骨頭零零散散斷裂灑落,在地面之上如同蛆蟲蠕動。
謝阮無端想到海鮮超市中,被困在玻璃水箱裡不斷往外爬的小龍蝦。
完全是地獄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