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宇盯着看了一下,好像是死了,他不信便上腳又推了兩下,那條狗一動不動。
狗倒在地上徹底的僵硬,腹部微弱的起伏在一陣快速的輕顫後便再沒有波浪。
嗚咽聲停止,耳邊隻聽得見透過酒吧後門傳來的舞曲鼓點,砰砰砰得震個沒完,心髒随着一齊鼓動。
狗死了。
死的不聲不響。
終于如它所願。
曹衛東是親眼看着這條狗死的。
甚至,若是曹衛東想,他完全可以避免這場悲劇的發生。
但是曹衛東沒有,他隻是站在黑暗裡無聲無息地袖手旁觀,看這條老狗急迫地找準目标尋死,而後終于得償所願逃離曹衛東的控制。
狗是想死的,是曹衛東不想讓他死。
但現在看來,曹衛東覺得自己對它的執念并沒有記憶裡那麼深。親眼看着它一點點咽氣死去,卻連一點悲傷都沒有。
曹衛東的這具皮囊就像内裡已經腐朽化水的爛木頭,原本還剩些東西支撐着,現在全爛完了,連名為苦痛的蛆蟲都不肯留下繼續啃噬,隻剩尋不到邊際的虛無空茫。
曹衛東想難過,也掏不出這份情感來送這條老狗最後一程,隻能木然地呆站着,注視着,而後開始呼吸。
曹衛東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在潘宇的對立面,環視一周尋找着。
他沒找到想要的,片刻後曹衛東出聲詢問:
“徐糾呢?”
潘宇看見曹衛東後,啐了一口氣,關于這條狗的零星可憐飛快地消散,隻剩敵意。
“徐糾在哪關你吊事。”
潘宇又洩憤似的蹬了一腳地上的死狗,嗤出一口惡氣:“趕緊給你家狗收屍吧。”
“徐糾呢?”曹衛東繼續問他。
潘宇的笑瞬間收斂,沖上去對準腹部便是一拳,指着他破口大罵:“不是你丫有病是吧,纏着徐糾想幹什麼?!”
不論潘宇說什麼,曹衛東無非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然後問出一句:“徐糾呢?”
潘宇的拳頭砸進肉裡,把曹衛東怼在牆上打。
曹衛東的腦袋抵着牆,眯着眼睛冷漠地掃視眼前男人。
他由着潘宇發洩,仰着頭感受溫熱的鮮血順着臉頰留下,他擡手抹了一把,擦出蛛網般驚悚的紋樣。
“你是不是神經病啊?”
“你敢對徐糾做什麼過分的事,我第一個弄死你。”
“不,我現在就弄死你,你這條爛命老子出錢買了。”
潘宇的手隔空點着曹衛東。
曹衛東的視線繞過潘宇這隻手,筆直地投在高牆下釘住的監控攝像頭上,在黑暗裡攝像頭散着冰冷危險的紅光。
潘宇每落下一拳,紅光便閃動一下,危險的警告色随着傷口的擴大不斷疊加。
曹衛東的頭發遮住眼睛,嘴角匿在血色昏暗裡。
他在笑,笑這機會來的怎麼這麼好。
潘宇打累了,啐了一口還靠牆而站的曹衛東。
“你這條死狗值多少錢?我賠你啊。”
潘宇從錢包裡抓住幾張紅的,在曹衛東眼前晃了晃。
曹衛東聲音沙啞,低聲道:“六千。”
“哈哈哈——行。”
六千對于潘宇而言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數字,他從錢包裡随手抓了一把錢,往天上一甩,飛得到處都是。
“撿去吧。”
曹衛東平靜地彎下腰,低下頭,在昏暗的夜裡,認真将地上的鈔票撿起。
地上潮濕泥濘,分不清是嘔吐物還是泥水,但整個地面都散發着嘔人的腐臭氣味。
曹衛東的手貼着地面,撿起摻了污穢的錢,貼在衣服上認真擦幹淨。
他把撿起來的錢擦幹淨便疊進掌心,撿一張便數一下,數到60他就收手。
整個過程裡,曹衛東都沒有表現出絲毫下位者的卑劣感,反倒是帶着極強的配得感。
平靜的,鎮定的,不卑不亢。
仿佛這地上的錢本就是他的,他不過是拾起撿回遺失物罷了。
潘宇大笑着拿出手機,鏡頭對準曹衛東,将他低眉順眼、卑躬屈膝的一舉一動盡數錄下,而後邀功似的給徐糾發去消息。
“離徐糾遠點,聽到了嗎?”
潘宇已經打算離開,結果曹衛東在他背後冷冷地補了一句:“徐糾呢?”
潘宇的怒意登時猛沖上四肢百骸,轉過身對準曹衛東的臉便是一記重拳。
但這一次,拳頭落空。
取而代之的是曹衛東的左手一把掐住潘宇的脖子把他往牆上撞,驚悚地力道一把将潘宇撞暈了過去。
但曹衛東卻并不打算放過他,揪起頭發抵在牆上,他的手像敲釘子的榔頭,抵着潘宇的頭一下、一下、一下重複地、機械地、劇烈地撞進牆裡。
曹衛東擡眼,在昏暗裡掃過那兩個跟在潘宇身後的男生。
一股刺痛的驚恐鑽進倆男生的眼裡,哆嗦着一邊拿手機報警,一邊沖人多的地方跑去,大喊着殺人了。
曹衛東替他們補充:“是防衛過當。”
沒過多久,徐糾幸災樂禍的電話打來。他隻知道潘宇給他發的關于狗的視頻,并不知後面發生了什麼。
“狗死啦?”
“嗯。”
曹衛東照常平靜的回答。
盡管他手裡還提溜着一顆血淋淋的人,死氣沉沉地垂吊在曹衛東手邊。
“不生氣?”
“輪到你了。”
徐糾疑惑:“什麼?”
“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