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涵姑娘說到底是吳玉的女兒,未經嫡母同意私自嫁人,還自願做妾,不會被罰吧?”路上盧玉潭憂心忡忡。
張婉壓根不知道背後跟了尾巴,平淡地進了吳詛府上,招待她的是吳詛的夫人,诰命夫人陸氏。陸氏原也奇怪張婉來做什麼,聽完話臉色一變。
“去把二少爺院子裡那個叫千涵的叫過來。”陸氏淡淡道,“小兒無狀,居然納了府上的小姐做賤妾,我且先将人叫過來,夫人瞧瞧是不是同一人。”
張婉聽出她言語中的輕蔑,手帕絞緊:“她進府時正逢我家老爺遭難,幸得貴府二少爺收留。如今我家老爺洗清冤屈,大小姐又已經考取功名,隻等殿試。不好再麻煩夫人,今日我便将小女帶回去。”
陸氏一愣:“你家大小姐考上功名了?”
饒是來之前吳寶鸢多次囑咐莫要耀武揚威,接妹妹要緊,張婉臉上的自豪還是止都止不住:“是啊,當年背後不知道多少人笑話我家五朵金花結不出一顆子,多謝陛下開眼,如今也是苦盡甘來了。”
陸氏尴尬地低頭喝茶。
“禀夫人,吳姨娘來了。”
吳千涵走進來,身量纖纖微垂着頭,鬓邊一縷發絲輕搖曳,最重要的是小腹居然已有了微微弧度:“妾見過夫人。”
張婉眼睛微潤:“千涵……”
“娘?”吳千涵擡起頭萬分驚訝。
張婉其實早就知道吳千涵偷偷嫁人,因為吳千涵曾經偷偷送回來一些吳家二少爺賞賜的财物,甚至在最受寵的時候回府給她冤死的娘洗清冤屈。
府裡衆人都記得這份恩情。張婉怕她失了寵受委屈,這才硬着頭皮上門帶她回家。
陸氏瞥見張婉強忍驚訝傷心的表情,心頭好生暢快。吳寶鸢得了功名,她家小兒子今年卻名落孫山。女兒再聰明有什麼用,以後還不是要嫁人給男人生孩子。
“她嫁了人,便是我家的人了,如今又懷了身孕,隻怕不方便同夫人回去。再說就算回去,日後你家的小姐可怎麼嫁人呢?”陸氏語氣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張婉臉一冷:“沒有經爹娘同意,如何能算作嫁人?你家好心收留我自然感恩在心,屋外的黃金便算作謝禮。我家的女兒,我要帶走。”
“大着肚子回去?”陸氏掩嘴輕笑。
“有何不可?當年有人說我福薄命薄,為了個丫頭熬壞身子,給夫君納了兩房妾,生了四個丫頭片子。”張婉真心實意道,“如今我年紀大了,有機會能得個孫兒,有何不好?”
“若是個小孫女,夫人家裡子嗣豐盈,想來也不在意,何不結一場善緣,讓我帶她回去。”張婉說完,示意小厮将門口的箱子打開。
金銀珠寶绫羅綢緞,明晃晃金燦燦地映在衆人眼裡。饒是陸氏見多識廣也不免有些心動——再一想,吳千涵肚子裡這個孩子,她也确實沒那麼在乎。
“既如此,千涵你便同你母親回去吧。”陸氏揮了揮手。
吳千涵乖順道:“妾多謝夫人。”
蘇矜然和盧玉潭在房頂上看完了全程,心緒頗為感慨:“吳尚書一家倒是京城難得的好人家。”
吳千涵扶着丫鬟的手出來,恍惚間似乎聽見聲音,回頭一看——房頂上空空蕩蕩,唯有三兩片樹葉徐徐落下。
傍晚時分,鳳予剛吃過晚飯——他其實不太有胃口,這幾日午膳晚膳都是顧衢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哄着喂,鳳予為了看他撒嬌賣乖硬是頂着惡心吃完,最後實在忍不住被逗笑了。
“這幾年京城,真的有那麼多奇聞轶事嗎?”鳳予好奇道。
顧衢哄他吃最後一口雞蛋羹:“有啊,可多了。一年前吳詛家的侄女,哭着鬧着非陛下不嫁。事情鬧到陛下拿去,宇文堯沒轍隻好找人給自己畫了張肖想,畫得青面獠牙下巴奇長,那閨女一看轉頭就跳了河。”
“說陛下侮辱她,士可殺不可辱。”
鳳予于是問:“然後呢?”
“後來我找上門對她說,我有侄女要進宮當皇妃,她不許占我侄女的位置,不然我就殺了她爹。她果然不鬧了。”顧衢呵呵笑,擡頭看見面無表情的鳳予,一時無措地舔了舔嘴唇,“不好笑?”
鳳予看着他:“不好笑。”
“等我再說個好笑的,來張嘴吃最後一口。”顧衢想把這篇翻過去,但鳳予已經吃不下了,搖了搖頭:“這樣的黑鍋沒少背吧?”
顧衢讪讪的輕咳幾聲,放下碗悄悄摸到鳳予身旁:“以前覺得能活一天是一天,不在乎這些,以後不會了,以後我得好好活着。”
他知道鳳予就愛聽這些,果然青年轉過頭來,眸光似有松動。男人輕輕捏住他的下巴,想借着溫潤的月光蹭一個吻。
“今夜有個事兒,聽不聽?”屋外傳來蘇矜然的聲音。
顧晖聞風而動:“快說啊!”
院子裡一時叽叽喳喳個不停,這下再來十個月亮都蹭不到鳳予的衣角,顧衢松開手,悻悻道:“等你身子再好點,我非得把你抱回鎮國侯府去!”
男人臉上毫不掩飾的郁悶逗樂了鳳予。他倆慢慢走出房門:“什麼事這麼大陣仗?”
“你能出房門了?傷好得挺快。”蘇矜然驚訝道,“是吳千涵,今日嫡母來接她回家,誰知今天晚上她剛到家,吳恩民就自宮了。”
吳恩民就是吳千涵的夫婿,自宮失血昏死在房裡許久才被丫鬟發現,如今吳詛已經火急火燎進宮請太醫救命。
偌大的吳府,徹夜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