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受不了再喝。我不想睡覺。”鳳予聲音非常輕,落在顧衢耳朵裡平添幾分撒嬌的意味,顧衢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那先給你煨着,等晚上換藥的時候喝。”顧衢隻好妥協。
可以少喝一副藥鳳予就已經很開心了,連帶着眼睛也不酸不澀,繼續撥弄桌上的小東西——是陳福元給的那把□□。
顧衢也是第一次如此細緻地見到它。它已經被鳳予拆得七零八碎,接口處已經因為連續的射擊被燙變型了,顧衢問:“還能用嗎?”
“不行了。”鳳予道。陳福元淘汰它是有原因的,為了便于攜帶設計得非常輕便,這就意味着管道短,火藥容量小,用不了幾次就會報廢。
“也就比袖箭有用些,正面對峙是不可能的。”鳳予道,“要是能連發,也許哪一日會有大用。”
“可惜陳家已經用的是延國最好的玄鐵,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更耐用的材料。”鳳予無奈,他想了很久也無法解決這個難題,但說完這句話後忽然靈光一閃。
顧衢見他眼睛終于亮起了熟悉的光,心中欣喜,問:“你想到什麼了?”
“材料不能再改,可以改改火藥的裝填。”鳳予一笑,鬓角卻有一滴冷汗滑落,他顯然還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抵不過身上傳出來的劇痛,話出口便成了低吟。
顧衢摟住軟倒的鳳予,青年伏趴在他懷裡,斷斷續續又說了些話,後來實在疼得不行說不出成串的句子,認命般閉上眼睛,感受着從身體四面八方傳來的劇痛,像有人死死攥緊他的心髒,又在他瀕死之際放開手讓他得以喘息。
顧衢看得心都在滴血,手背上青筋暴起。
丫鬟在敲門:“侯爺,公子該換藥了。”
門一開,烏芯和箫遇一人一個藥盒走進來。鳳予瞥見最上層的金瘡藥一抖,眼裡浮起深深的恐懼,須臾又被鳳予自己按了下去。
顧衢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裡,接過藥盒:“我來,你們出去吧。”
“你能舍得嗎?換藥越快越好,拖得久不容易痊愈。”箫遇懷疑道。
顧衢點點頭:“知道了。”
他們二人隻好出去在門口等。顧衢回過身把鳳予抱到美人榻上,讓他上半身靠在自己懷裡,輕輕解開輕薄的衣衫——層層紗布裹住青年瘦削的身軀。
“先把麻沸散喝了,緩一緩。”鳳予閉着眼一口喝盡苦澀的藥汁,被劇烈的腥臭熏得險些嘔出來。
顧衢解開了紗布,清晰地感受到懷中人輕微的顫栗,顧衢狠下心把金瘡藥倒上去。
“呃……呼呼呼。”鳳予死死咬住牙,麻沸散被箫遇減輕了效力——一方面怕他成瘾一方面怕傷着腹中的孩子。
鳳予努力深呼吸想減輕一點疼痛,但不知是不是因為顧衢在,他忍到中途忽然崩潰了:“顧衢,顧衢你,輕一點。”
他的哭泣和崩潰那麼明顯,讓顧衢上藥的手一顫:“快好了,乖,一會兒就好。”
不忍不忍不忍,一刻都忍不了!鳳予不住地抖,腦子暈眩得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哭濕了顧衢的衣襟。
顧衢溫柔地擡起他的臉,用手絹擦掉他嘴角的血漬:“忍耐太久淤血内積會生病。”
他早就發現了,鳳予美人燈兒似的身子其中是一把青山似的骨頭。風雪不侵四季不動,偏生多起山火,直至在沉默中燃燒殆盡。
“我很高興,你終于會在我面前嘩然。”顧衢親吻他紅腫的眼角,麻沸散的效用終于全部發揮出來,鳳予昏昏沉沉沉入夢鄉。
又是無風一夜。
而此時京城另一側,吳府大門敞開,小厮正恭恭敬敬将一位少年引出:“盧小公子,我們老爺說了日後多有共事的機會,若不嫌棄鄙府簡陋可以多多來往。”
鳳盛謝過小厮,走出長街才有一人從路邊追上來,赫然是帶着鬥笠的文鹿安。
文鹿安問他:“你把肖錦延交給吳詛了?”
鳳盛點頭:“換了張投名狀,隻等半個月後武榜開賽。不出意外我會被外派出京。”
文鹿安接着問:“去哪裡?”
“離原郡。”鳳盛說,“那裡離五堰郡很近,你不想回家嗎?我們可以一起走。”
文鹿安一愣,随即喪氣道:“我爹和哥哥也不知道會不會讓我進家門。”他辦砸了事,還放棄了肖錦延,他爹大概會打死他以正家風。
“不試試怎麼知道,那畢竟是你親爹和親哥哥。”
鳳盛想起路上肖錦延對他說的話:“大少爺真的一直在找這個弟弟,為此甚至和文相決裂,現在還被文相關在府裡。但是文相就不一定了。”
文鹿安邊踢石頭邊走,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鳳盛在後面看了他一會兒,心頭居然閃過一絲疑惑,決定回去問問鳳予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