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予仔仔細細地打量顧衢,他不由自主地挺直背脊靜靜地看着鳳予。
中了死鴛鴦的人會忘記對自己心愛之人,腦後三根金針壓制蠱蟲入腦,一旦想起塵封的記憶就會七竅流血而死,這是烏芯親口對自己說的,不會有假。當年在烏龍峽,顧衢沒有認出自己,甚至對“眉心紅痣”的七皇子鳳予都一無所知。
他的記憶中,“眉心紅痣”“容貌昳麗”的人是他的夢中情人“晏兒”。按理說以“晏兒”的身份和顧衢相處是無礙的但是自己已經在紅水城暴露了身份,“晏兒”本應和“鳳予”挂了鈎。
但是現在顧衢提起晏兒,絲毫沒有蠱毒發作的迹象。
短短一瞬,鳳予已經閃過了無數種可能性——有可能烏芯說了謊,有可能宇文堯給顧衢下的根本不是死鴛鴦,還有可能紅水城一别後顧衢蠱毒發作,又被下了其他蠱,又或者……
種種猜測讓鳳予有片刻的眩暈,他下意識想回身去扶桌沿,手還沒摸上桌子就被顧衢抓着手腕帶進懷中:“頭暈?靠着我休息會兒。”
鳳予急喘了幾口氣很快緩了過來,然後他聽見顧衢得意洋洋的聲音:“這下你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晏兒了。”
鳳予問:“我來京都第一天你就認出來了?”
“嗯。”顧衢坐了下來,抱鳳予坐在他腿上,輕輕在他頸邊吸了一口,“你身上的氣味和之前一模一樣。”
鳳予由着他嗅,伸手環保住他的脖子,輕聲誘道:“之前是什麼時候?”
顧衢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怔着沒有開口,好半晌才說:“在……紅水城?”
許是被夜風吹的,他後腦開始發痛——其實經常痛,他也習慣了,但是今夜的疼痛更隐秘些,仿佛他腦子那個像條毒蛇一樣蟄伏的東西開始試探他的忍耐度,一旦顧衢表露出忍受不了的意圖,它就會開始窮追不舍。
顧衢簡直恨透了這種感受,但他不想被鳳予看出來,于是裝作無事發生道:“咱們是在烏龍峽遇見的,你還框我去剿匪。”
頭痛得更劇烈了,仿佛毒蛇終于按捺不住露出了獠牙開始一寸寸地撕咬。
鳳予心中升起一絲希冀:“那,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
他話音未落,顧衢臉色突變,猛地一排桌面——砰的一聲巨響,桌上的酒水連帶着鮮紅的血一起濺在鳳予臉上。
顧衢的身體猶如枯敗的巨木毫無預兆地倒下。鳳予心急如焚下意識伸手去扶,下一刻兩人齊刷刷倒在了地上——人連帶着桌椅一齊倒下,發出乒乓哐當的聲響。
這聲音終于吵醒了熟睡的老闆,老闆睡眼惺忪地走出來,見到滿地的狼藉吓了一跳:“幹什麼呢這是……哎呀!不會死了吧!”
在老闆眼裡,瘦弱的青年被高大健壯的男人壓在地上。青年臉色發青嘴唇微紫,額頭上滿滿都是冷汗,手還摸在男人的後腦上,而高大的男人緊閉雙眼嘴角帶血絲,神情非常痛苦。
“你們可别死在我店裡啊!”老闆猛捶自己大腿。
鳳予咬牙吐出幾個字:“沒……死!先把他扶起來!”
老闆連忙照辦,喊來自家娘子,三人合力把顧衢搬到床上,還沒等歇上一口氣就見鳳予身形踉跄猛地跌坐在椅子上。
“诶你,你沒事吧?”老闆娘擔憂地問。
鳳予搖搖頭:“出門往右街直走,找到梧桐居,敲門把裡面的男人叫出來,就說顧子渠吐血了。”
老闆生怕有人死在店裡,忙不疊地去叫人了,不消片刻蕭遇大汗淋漓地跑進來,見到鳳予的一瞬間皺起了眉:“你是何人,深夜為何在此?”
鳳予不語,擡手往床上一指。
蕭遇一看大驚失色,顧不得其他,掏出銀針一股腦往顧衢身上紮去,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蕭遇才收針把脈:“已無大礙,隻是受了刺激……”
蕭遇沒再繼續往下說,但鳳予知道後半句話——“受了刺激蠱蟲上湧,金針裡的藥散發出來才至吐血昏迷”。
能讓顧衢“受刺激”的人,全天下也沒有幾個。
蕭遇不由得打量起鳳予,眼前這個人,身形瘦小素衣窄袖未見腰佩流蘇,一副窮書生的模樣——也就是儀态出衆,不過這樣的人在京城打眼一掃都能看見好幾個,實在算不得出衆。
箫遇猜不出他的身份,徑直問道:“在下學宮祭酒兼吏部侍郎箫遇,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學宮祭酒?看來紅水城一戰後箫遇升官了,鳳予不動聲色地拱手道:“不敢不敢,在下盧澄,布衣之身,前不久剛到京城,侯爺不嫌我淺薄請我去做小姐的教書先生。”
箫遇第一反應——好你個顧衢,竟敢背着我偷偷給顧晖找師父。不過心底再怎麼咬牙切齒面上都得裝的過去,箫遇又道:“原來是盧公子,百聞不如一見。那不知盧公子深夜到南域所為何事?”
鳳予便笑了笑,意有所指:“大人為何而來盧某便為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