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襄見狀,索性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
他一隻手臂支着下巴,另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桌面:“不說的話,那就讓我猜猜——”
“是你們班上那個總愛顯擺的周亭?”
書冊紋絲不動。
陸世襄用手指搓搓下巴:“難道是李薇又搞丢了從你這兒借的筆記?她總是這樣粗心,下次便不借她了。”
陸世瑾依然毫無反應。
陸世襄眼睛一轉,像是有了主意,掰着手指一個個名字點過去:“張蔓青,葉昭,許望舒,謝風……”
“王學監?食堂劉嬸?門房老趙?西街賣糖人的孫大爺?”
陸世襄越說越離譜,把他能想到的人如報菜名一樣在陸世瑾耳邊報了個遍,連鄰居家門口拴着的大黃狗都編排上了。
有一個算一個。
逗得陸世瑾忍不住在臂彎裡笑出了聲。
陸世襄眼中也閃過笑意,見這招有效,趁熱打鐵地戳了戳妹妹的肩膀:“鬧了半天,難不成是我惹的禍?”
說着,他一拍腦門,裝模作樣地哎呀了一聲,似恍然大悟般猛地站起身,就要向陸世瑾鞠躬行禮:“來來來,哥哥在這裡好好給妹妹賠個不是。”
“嘩啦”一聲,陸世瑾終于掀開書冊,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瞪了陸世襄一眼,嗔道:“你真是的,少貧!”
陸世襄見陸世瑾終于擡起頭來了,嘿嘿一笑,也不和她鬧了,又坐回來,語氣溫柔地問:“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和我說說吧。”
陸世瑾将手裡的《花間集》放在桌上,翻開的書頁上正好寫着一首《越人歌》。
陸世襄看她指尖下意識地摩挲過那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他便心中一動,問:“是含清?”
聽到孟含清的名字,陸世瑾的眼睛竟慢慢紅了。
陸世襄看這模樣就懂了。
陸世瑾喜歡孟含清,這件事,在他們兄妹二人之間并不是秘密。
這份喜歡陸世瑾從沒有對孟含清說過,隻有他們兄妹二人心知肚明。
平日裡都好好的,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也日益親密,已然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陸世瑾突然因為孟含清這樣傷心。
陸世瑾點點頭,喃喃道:“含清他…….是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陸世襄問:“怎麼這麼說?”
“我今天看見……”陸世瑾的指尖不自覺地摳着書頁邊緣,“看見他和陳文茵在回廊……”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他遞給陳文茵一份紙張,陳文茵還……還抱了他……”
“啊?”陸世襄頗感意外。
孟含清與他不僅是同班同學,還是坐在一起的同桌,每天都在一起,他最了解他,怎麼不知道他和陳文茵有什麼。
“你是不是看錯了?”
“千真萬确!”陸世瑾擡起頭,眼中滿是委屈,“他們那個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同窗之誼……”
陸世襄思忖了半晌,一錘手心:“我明日去打聽打聽。”
“别!”陸世瑾急得拽住陸世襄的衣袖,“你别瞎問,多難為情……”
陸世襄“嗐”了一聲,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放心,我有分寸。”
陸世瑾難得這樣喜歡一個人,她的這份少女心事和喜歡,他這個做哥哥的不論怎麼說都要去守護的。
陸世襄雷厲風行,第二天就湊到孟含清身邊,看似漫不經心地聊起陳文茵,才得知原來她退出了排演,而陸世瑾确實是誤會了二人的關系。
“真的?”陸世瑾眼中亮起星光,但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又問:“含清昨天隻是詢問她退出排練的緣故?那遞出去的……”
“是朗誦稿。”
陸世襄喝了口水:“含清覺得她突然退出必定事出有因,不放心這才去詢問的,是出于同學情誼,沒别的。”
陸世瑾聽後緊繃的身體一松,臉上的愁雲也散了。
陸世襄看她那如釋重負的模樣,又心疼又覺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她:“咱們陸家大小姐,平素在學堂裡論辯時那叫一個伶牙俐齒,怎麼到了這節骨眼上,倒成了鋸嘴葫蘆?喜歡含清的話就去追嘛,有什麼好怕的?”
“你又瞎說什麼!”陸世瑾的臉一下就紅了。
陸世襄嘿嘿一笑:“我是說真的,如果能有含清這麼好的妹婿,我做夢都要笑醒喽!”
“哎呀!”陸世瑾羞得連脖頸都泛起粉色,跺着腳過來推他,“你别說了,害不害臊呀,出去出去!”
門被“砰”地一聲關上,陸世襄還不忘扒着門縫念叨:“含清這個妹婿我可是認下了,别叫我失望啊世瑾!聽到了沒?啊?聽到了沒?”
“真是的……”陸世瑾坐回書桌旁,雙手緊緊捂住發燙的臉頰和耳朵。
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着,與她怦怦的心跳聲混在一處。
等聒噪的陸世襄走後,陸世瑾又翻開那一本她喜歡的《花間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或許陸世襄說的對,都是自由戀愛,她為什麼不能試試呢,或許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