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麒打電話過來關心:“上次說要去服裝店幫忙,生意怎麼樣?”
“還行。”竹青努力不讓自己的負面情緒擴散。
“聲音聽起來不對勁,怎麼?賣得不好?”陳麒适時詢問,他想不通憑那批貨的質量和竹青的推銷水平,會在小鎮遇到什麼困哪。
竹青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和陳麒吐槽:“天啊,你不知道我遇到什麼奇葩事!Balabala……那老太太太嚣張了……四姑嬢還有臉給我打電話挑撥離間,她是賣貨人嗎?讓她笑,她說自己不是賣笑的,讓她态度好點,她說她不是伺候人的。天啊,還吹噓自己在供銷社上班。有她這樣的員工,怪不得供銷社要垮。”
“他們那個年代根本沒有服務意識,野蠻生長,别放心上,氣壞了自己反而趁她們的意。回去沖一杯玫瑰膏吃,好好睡一覺,起來就消氣了。”
“我也不是氣四姑嬢,我是氣現在這風氣,男女站在一起就要造黃謠,世上難道就不能有純友誼嗎?”
“嗯……”陳麒沉吟了一下,不知該肯定還是該否定。
“四姑嬢黑黑胖胖的,頭發梳不整齊,根本沒有打扮的意思,這樣的形象怎麼可能讓她賣衣服。回去還和爺爺奶奶告狀,爺奶又打電話罵我分不清裡外,說我爸偏心,翻幾十年的舊賬,來來回回就一個主題,他們吃虧了。我真的服氣,我爸這麼多年窩囊氣真是夠夠的,我媽早死,說不定就是他們氣的。”竹青根本沒在意他的停頓,叽裡呱啦說了一大通。
“大年初一,我去半邊山燒香,去一去晦氣。回來真是啥事都不順,李江他媽那事兒我和你說……太詭異了……恐怖片再現……”
“我們新時代接班人,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陳麒斬釘截鐵,出主意道:“正負抵消,我去靜安寺燒香的時候,也給你請個平安符。靜安寺名氣大,效果肯定更好。”
好的,雙标得非常徹底。
竹青問:“你們今年就在上海過年嗎?”
“嗯,已經置辦好年貨了。我媽還特意學了做年糕,年三十我們準備煮火鍋。”
“好啊,好啊,值得參考。我和我爸也在想,兩個人做一大桌子菜太浪費,整個春節都隻能吃剩菜了。”
陳麒聽竹青的聲音漸漸輕快起來,嘴角也不自覺上揚,看了看通話時間,快半個小時了,他沒話找話:“蕙蘭開了三支了,剩下那支花苞變成橙黃色,感覺壞了,不知怎麼的。”
“你是不是放到空調下了,蕙蘭喜熱怕冷,不要放在窗下讓冷風直吹,也不能放在空調出風口吹熱風。”
“哦,那我換個位置,多虧問你一句,不然這元寶吉祥花不就掉完了。”陳麒看着安置在遠離通風口、出風口的蕙蘭,說得煞有介事。他早就查過蕙蘭養殖方法,精心照料下,幾支花箭都開的燦爛,掉花苞的症狀隻是他從網上查到的反面教材。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竹青最後說:“我到家屬院了,吐槽這麼多,讓你聽我發牢騷了。”
“我在家裡呆着無聊得很,和你說說話也好。上樓先拍手讓感應燈亮了再走,别摔了。”
“嗯,知道,回頭聊。”竹青挂斷電話,把耳機收起來,她一路騎着火三輪回來,到了門口主動熄火,利用坡度滑行。
門衛老汪探出頭,親熱招呼:“喲,竹青回來了,真是個好孩子,考上大學還幫你爸看店,真能幹!”
“汪大爺,您忙,我先回了。”
“哎,慢點走,三輪怎麼不打火啊?是不是壞了,我這兒有工具箱,給你看看。”
“沒,這不晚了嘛,怕影響大家休息。”
老汪笑得見牙不見眼,“啊呀呀,我就說你是個仁義孩子,想事情就是周到,過年來家裡玩兒啊,我家今年買了柿餅,那糖霜白乎乎厚厚一層。”
“知道了!”竹青兩腿飛快捯饬,火三輪滑行更快。
在樓梯間把火三輪挺好,竹青突然感覺身後有陰影,“誰?!”
竹青飛快翻開坐墊拿了一把扳手握在手裡,手背在身後,狠狠跺腳,樓梯間的聲控燈亮起,一樓二樓之間的樓梯間小平台上,一個瘦高個男生站在角落裡。
“李河?”
昨天跳大神的主人公李江的弟弟,參與意識借“火氣”的主演之一:李河。
李河走下台階,慢慢靠近竹青,竹青扳手握得更緊了。“你想幹什麼?這是在家屬院!”
李河腳步很輕,感應燈都感應不到,他像幽靈一樣飄下來,大兜帽衛衣遮住半張臉,黑色牛仔褲、黑色運動鞋,讓他整個人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
還有三步遠的距離,李河不往前走了,他取下兜帽擡起頭,頭發遮住耳朵,也遮住眼睛,他仿佛從發絲中看了竹青一眼,低聲突出三個字:“對不起。”
李河輕聲道歉,很快和竹青錯身而過。
十秒時間一到,樓道感應燈又滅了。竹青在黑暗裡站了一會兒,跺腳,感應燈重新亮起。她把扳手放回坐墊下,重重踩着樓梯,用腳步通知樓梯旁的每一戶用戶,有人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