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場絢爛的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明郗這個名字。
直到有一天,大家坐在一起,許迎萦說嘴漏,提了句明郗這突然離開了,還有點不習慣,怪想她的。
當時幾人臉色一沉,暗叫不好。
卻見陳渡一點反應也沒有,跟沒聽見一樣。
許迎萦懊悔地拍了下嘴巴,做出一副我真不是故意的表情。
那段時間,陳渡就跟行屍走肉的,死氣沉沉,但卻罕見的當起了好學生,每天認認真真上課,來的比誰都早,完全像換了個人。
隻有宋斯望知道,他是心裡漸漸麻木,所以每天就逼着自己學習,連睡覺時間也剝奪,因為閉上眼睛也睡不着。
他想起,陳渡出院後的某個晚上,他提着一袋吃的去陳渡家裡找他。
看見他那副消沉的樣子,宋斯望也很難過,“既然你這麼舍不得明郗走,為什麼不勸她留下。”
“宋斯望。”陳渡脊背靠在椅背上,眉眼低垂,後頸骨節瘦到突出,聲音難得一見地顫抖:“這些天我總是做噩夢,夢見明郗替我擋那一棍。”
這話一出,宋斯望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沒人想這樣,沒人希望她離開。
她在冬雪消融的春日離開了覃梧,此後凜冬消逝,又是一個新春,萬物生長出了新芽,但有人的世界依舊是一片寒冬。
日子消沉了很久,直到一個月後,周楠忽然找上他,當初明郗為了幫助她提高成績,給她複印了很多自己整理的資料,其中很多知識點周楠都已經吃透了,不懂的自己又抄了一遍。
周楠拿着整理好的資料将它轉交給陳渡,“她幫了我很多,現在我把這些東西給你,希望也能幫到你。”
看着這堆A4紙,陳渡臉色沒有什麼變化,隻是道了聲謝謝。
看着他這樣,周楠臉色不變,隻是在轉身之際,她回過頭深深望了陳渡一眼,冷靜卻沒有任何溫度地說出一句話:“如果她當初遇見的你是這幅模樣,我想她壓根不會喜歡上你,她喜歡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而不是這麼一個毫無生機的人。”
扔下這句話,她沒再多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或許,曾經也有一個善良的女孩,會義無反顧的站在她這一邊,維護飽受欺淩的她,無私地分享自己的學習資料和成果,告訴她大膽往前走,什麼都别怕。
也有那麼一個人,成為了她生命裡的一束光。
但—光很快就散了下去。
她走了。
倫敦似乎一直在重複着陰雨綿綿的天氣,這是明郗對這座城市的印象,或許是因為本就如此,也或許是她本就浸透在一片潮濕裡。
她按照明憬的要求,如願出國讀書,選擇了自己想學的專業,住在倫敦街頭的某一處公寓,公寓并不隔音,旁邊住着一對正處于熱戀之中的小情侶,偶爾會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明郗就拿出耳機用另一種緩和的音樂來掩蓋這暧昧的聲音。
那時候聽的最多的是林俊傑的,裡面有句歌詞她印象深刻,他唱到,陰天過後總有續命的晴空。
歌詞順着耳蝸傳進心裡,明郗站在公寓的窗戶前,望着濕哒哒的街頭,街道的人撐着傘步履匆匆的走過,風一來,原本就光秃的樹枝又落下幾片枯黃的葉子。
秋天來臨時,她會穿着風衣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運氣好,會遇見一白人老頭站在公園拉小提琴,音樂一響,漫天的鴿子盤旋在頭頂,蕭瑟的秋風從四面八方湧來。
春天時,有位法籍帥哥纏上她,約她一起兜風,或者去咖啡館約會,但被明郗拒絕了。
在英國的第二年,明郗生了一場重病,高燒反反複複一直沒好,那天,她坐在英國街頭,望着來往的各色面孔發呆,其間,她被一個亞裔的身影深深吸引,那是一個模糊卻又熟悉的背影,她踉跄的腳步追了上去,那是她第一次喊出那個塵封的名字,但男人沒回頭,她知道那不是陳渡,卻又固執的欺騙自己,萬一呢,
萬一是呢。
她上前拉住男人胳膊,回應她的隻有對方疑惑又不解的表情。
明郗終于死心,喉嚨忽然就有些發酸,察覺到自己莫名的冒犯,她紅着眼彎腰哽咽着給那人道歉。
在倫敦的第四年,明郗搬了家重新換過一個公寓,在這裡她結實到了一個中國女孩,叫周頌宜,或許是因為身處在異鄉,遇到同國籍的人總是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她長的很漂亮,鵝蛋臉棕色頭發,她的眼睛有種很沖突的氣質,嬉笑時,讓人想到沙漠夜裡的漫天繁星,有時也像寒冬下的松柏。
兩人偶爾遇見時,會互相微笑着點頭打招呼。
她有位深愛她的男朋友,每月都會來倫敦看她,明郗撞見過一次,很高很帥,說着熟悉的京市話。
在時光更疊中,兩人成為了交心好友。
來到倫敦後,明郗習慣了獨來獨往,身邊基本沒有好友,除了林思甜時不時會來倫敦看她。
她享受獨處的時光,喜歡一個人靜靜待着。
能和周頌宜成為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某種程度來說,兩人是相似的。
身上都有種明媚與憂傷交織的氣質。
決定回倫敦的前一晚,明郗敲響了她公寓的門,那天兩人罕見地聊的很多,她也因此知道,這個女孩來倫敦的原因同她一樣,身不由己。
知道她要走,周頌宜起身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嘴角噙着真摯的笑容:“希望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你的那位mr.rigth還依然站在你的人生選項裡,最後,祝你幸福。”
回頭的那一瞬間,明郗凝着她的眼睛,那一刻,覺得那雙眼像是雨後泠泠的秋水,苦寂蕭瑟。
明郗倏爾一笑,也看着她,“願你和你的名字一樣,順頌時宜,如果有機會,我希望有一天能在京市與你重逢。”
周頌宜聳了聳肩,故作輕松道:“期待會那麼一天吧。”
願我們踏過千重浪,也會有天光大亮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