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腳步聲落入耳中。謝泉清趕忙收斂了神色,簡單收拾一下,擡眸間正好透過垂落的帷幔看到一道黑影逼近。
男子似乎察覺到謝泉清的情緒,嘴角微微勾起,随即一陣玩笑的話語傳來。“看來狀态不錯,也不枉費我帶着幾個弟子幫忙到半宿。”
謝泉清自是認出那人,趕忙下了床榻,卻在開口間不知該如何稱呼,隻得道:“多謝。”
沈宋邁着步子轉身離開,順勢坐下間還不忘了打趣。“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回到穹都城了呢。沒想到,不過倒也對,無論如何穹都城始終都是歸宿。我們呀!畢竟是這片土地上長大的,多多少少會有些感情。”
謝泉清穿上靴履,來到他身邊。
還未說話,沈宋便拉着他坐下,“正好,趁着夜深人靜,我們師兄弟好好坐下來聊一聊。”
說話間,一杯還冒着熱氣的茶水就被推到他面前。謝泉清垂眸盯着茶,久久未曾有下一步動作。
沈宋見狀,示意他寬心:“放心吧!有你沈師兄我在,出不了什麼大事。”
謝泉清讀懂他話語裡的意思,視線落在他身上。剛想說些什麼,沈宋卻抓緊時機轉變了話題,“說說吧!這十年間你究竟去了哪?在你下山後,我和雲祉曾不止一次想辦法查探你的消息,說起來倒也慚愧,這麼多年一無所獲!一無所獲,我知道你是故意在躲着我們。可如今?算是想開了?”
謝泉清述說:“這十年如大夢一場,有心酸,亦有為難。”
沈宋一聲長歎:“你到底還是放不下當年沈邺師兄的事情。也對!若是你真的能輕易地放下,當年又怎麼會自請廢掉穹都城掌教之位?孤身遠走江湖十年之久?”
提起這段痛心疾首的往事,謝泉清的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那日的情景。與師兄當年一樣,那些師叔師伯将他團團圍住,苦口婆心地勸說着。
“謝泉清,你當真要不顧你師尊的遺命執意下山!你可知道這樣的後果是什麼?”
“沈邺已死,南璃早已經另立新主,你就算下山能改變什麼?難不成你還要向那些害死你師兄的人報仇!”
“把刀劍對準那些兇手,殺了他們,難道就能洩你心頭之恨嗎?你可知沈邺此次的罪名是口誅筆伐,群雄奮起。難不成你還要和這天下人作對嗎?”
“沈邺的亂臣賊子的罪名依然是闆上釘釘,就算你去了,也不過是使得他身後更加的不安。”
“謝泉清,謝明澈,你别忘了!你如今是穹都城的掌教,沈邺他已被逐出師門,為了一個被逐出師門的人,你難道要搭上整個穹都城嗎?”
他道:“難道就任由師兄蒙受這不白之冤?”
而他得到的回答是那樣的冷漠。
“人各有命,這就是沈邺的命。更何況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放着好好的掌教不做,偏要趟這趟渾水。”
“沈邺的例子就這麼活生生的擺在面前,掌教切不可重蹈覆轍。”
他執拗:“可師兄的死魔教也有份!難道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那又如何?且不說魔教宗主宴不臣依然閉關,他們掀不起什麼較大風浪。再者,魔教與正道立下誓約,這可是掌教你一手促成的。難道不成你要因此對魔教大打出手,親自破壞這誓約,進而失信于天下,使得這一切再次陷入水深火熱。”
“我還是那一句話,沈邺他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他與我們穹都城早已毫無瓜葛。”
“我就說嘛,這沈邺執意下山定要闖出大麻煩。果不其然這才過了幾年,就弄成了這個樣子。還好柳師兄有遠見之明,否則我們穹都城可被他坑慘了!”
“如今這世道本就不容易,我們穹都城能雖說吧不能獨善其身,但也不能牽扯過深。掌教念其昔日舊情,讓其于穹都城下葬不至于曝屍荒野,被野獸啃食,四分五裂,已經很是仁至義盡。要我說,就算是人死了,也不該與我們穹都城有一星半點的關系。這、萬一被江湖朝堂之上那些别有用心的拿來做文章,到時候連累了穹都城可該如何是好!”
“是呀是呀!我們早已經仁至義盡了,他沈邺行事不仁,不被世人所容,幸得沒有連累我們。”
謝泉清看着朝夕相處的各位長老如此涼薄,雖知他們話語間所言有些許在理,可這麼多年師兄的教導陪伴曆曆在目,他實在是無法做到如此薄涼。
“可,他畢竟是我的師兄……”
或許他們都沒有做,做的隻是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
也就是在那時,謝泉清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當衆多長老的面,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說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的話語:“不肖弟子德行有虧,恐難當大任,今自請廢除掌教之位,逐出師門,還請各位師叔師伯成全。”
那一刻他好似看到了昔日決絕的沈邺。
原來,師兄你那日是這等心境。
眼前的景物漸漸從迷離變得真切,在燭光的吱吱作響中,謝泉清慢慢回過神來。他也是道:“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