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讓賀枝再離開,不想再錯過他,不想讓手裡的線再斷掉。
常湫想着,有些出神地喚着賀枝的名字。他的聲音很小,喊出來的時候自己都愣住一瞬。
賀枝的聽力很好,還沒等常湫想好措詞,他已經看了過來。
“嗯,我在。”
賀枝答道。
常湫手腕有些不可控地發抖,他深知這是錯覺,但還是覺得心慌。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也隻是過了幾秒,常湫才出聲。
他問:“為什麼要離開啊?”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飯桌上變得沉默,常湫很輕地眨下眼睛,熱氣以及圍繞着自己。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是沒有時空穿梭機讓他回到過去閉嘴,也不可能将這句話撤回。
賀枝愣了兩秒,随後長長地啊了一聲。
“畢業成年了,不能光靠我大姨了。”賀枝低頭用勺子舀着金黃色的濃湯,“不想寄人籬下,就走了。”
“而且當時心情也不好,很草率的一個決定。”賀枝笑笑,将臉上的失落一掃而空,隐藏在心裡不讓常湫看見。
常湫點點頭,語速很慢,沒什麼調子:“騙子。”
“......”賀枝笑了聲,“沒騙你,真是這樣。”
“我要是沒跟你分手,你還會離開麼?”常湫盯着他問道。
賀枝感覺支撐着自己破碎心髒的支柱好像有了裂縫,他能清楚聽到破碎的一聲‘咔’。
事情的走向不應該是這樣的。
良久都沒有人出聲,賀枝機械化地重複着喝湯的動作,左手拇指不斷刮過食指。輕微疼痛感讓他獲得些許思考的能力。
他嗫嚅着嘴唇,發出很小的聲音:“喜歡我,為什麼又要跟我分手呢?”
雖然是個問句,但裡面并沒有包含着埋怨責怪的意味,像是迷茫想不通一樣。
常湫心髒猛地揪起,耳邊傳來東西破碎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他穩住呼吸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沒有想跟你分手。”
不敢把話說快,生怕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
常湫緊繃着手指,感覺怎麼握着筷子都不得勁,幹脆松手,讓筷子随意搭在寬大的碗邊。
“我爸...知道你。”常湫垂下頭,他不知道賀枝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依然自顧自地說話。
他已經自己跟自己說了很多年話了。
胸口隐隐發痛,好像被人踹了一腳般的疼。
“明天去醫院看病!”男人的怒吼近在耳畔,常湫靠在牆上試圖坐起來,可還沒等他擡起上半身,男人手中的棍子重重落下來。
男人很懂,知道打哪裡能讓人最疼,也能不讓人落下病根。
常湫疼得渾身發抖,倒在地上抱着膝蓋縮成蝦米。
後背好熱,滾燙滑膩的液體順勢流下在背後描繪。
女人蹲在他面前揉揉他淩亂的碎發,将那雙不肯流淚的眼睛露出來對視。
“媽...”常湫手指揪着校服褲,聲音從死死咬着的唇裡擠出。
“你跟媽媽說都是假的好不好?”女人的手溫柔撫摸他的臉龐,像兒時哄睡那般溫和。
常湫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說出話了,血腥味湧上口腔,好像下一秒就要像影視劇裡那樣噴出血。
他不想噴血,也不想讓血弄髒女人漂亮的裙子。
可女人不是這麼想的,她臉上的溫情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常湫未見過的冰冷。
後背又結結實實挨了一棍子,常湫沒忍住痛苦喊出聲,破碎扭曲的聲音把天空撕裂出一道口子。他看着女人從地上撿起他已經摔碎一角的手機,熟練地輸入自己精心設計的密碼,打開他常用的聊天軟件。
點開置頂在最上面的聊天框。
“不要...”常湫松開手撐在地上,他哀求着女人,眼淚蒙在眼前。
“媽...”
他重新被按在地上,血漬滲過湛藍色的校服,他抓着女人垂在腳跟的裙角想要從她那裡得到一點憐憫。
“媽媽,我...我求您了...您别...”
常湫卡了殼。
她能對他做什麼呢?
女人蹲下身,把聊天記錄放在常湫眼前。
明明手機最上面的信息還是昨天兩個人互道晚安,他還給對方發了一個飛吻的表情包。
可再往下看卻是自己冰冷的兩個字。
【分手】
心髒像是停止了跳動,血液凝固,隻剩下冰涼的軀殼。
常湫看着自己死去的心髒,伸出手觸摸隻摸到淋淋血迹。
這裡沒有鮮花盛開,沒有春夏秋冬,沒有燕子報喜。
這裡寒冷可怖。
這是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