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屬說明病人的情況,本就是醫生的職責。
拉斐爾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好,那我就陪林小姐走一趟。”
辦公室離病房的距離不算多遠,路上遇到的病人護士都會向醫生打招呼,看得出來拉斐爾醫生的人際關系很好。
這副熱鬧的場景,讓林歸傘對昨晚所見,醫院的一片死寂感到愈發虛幻。
推開病房門之前,林歸傘深呼吸了一口氣。
一想到就要正式與那個披着林雨停皮的怪物見面,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依舊不可避免感到緊張。
門後是寬敞明亮的房間,屬于她的私人物品在昨晚被收拾得差不多,呈現出冰冷空蕩,毫無生活氣息的狀态。
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站在病床前,聽到動靜迫不及待轉身。
他有着一張與林歸傘一模一樣的臉。
細長柳葉眉,溫潤而恬淡的杏眼,笑起來時會露出酒窩,乍一眼不驚豔,卻是讓人舒心的漂亮。
此刻,這張女性化的面容就安在成年男子的身體上,幸虧他身材并不壯碩,氣質也是煙雨空濛般的憂郁。
加上唯獨與林歸傘不同,左眼角的一顆淚痣,才會不讓人覺得驚悚。
拉斐爾仍是看愣了一下,調侃道:“該說不愧是親兄妹嗎?我險些以為有兩個你。”
林歸傘抿了抿唇,語氣生硬,“他與我不是親生的。”
氣氛有一瞬的凝固,任誰都能聽出她話語中對養兄的排斥。
林雨停神色一滞,短暫的變化快得像錯覺,寬和大度的模樣揉了把林歸傘的腦袋。
她全身僵硬,不敢躲。
“媽身體不好,早些年一直懷不上,于是收養了我,這之後沒幾年就生出了小傘。”
林雨停俯身,将林歸傘一縷亂發别到耳後,“我一直覺得是咱倆有緣,毫無血緣關系的兩個陌生人,一前一後來到同一個家庭,還有着奇迹般相似的容貌。”
“你說是嗎,小傘?”
林歸傘感受着渾然不似人的冰冷指尖,若有似無擦過耳畔,寒意幾乎浸透了骨髓,即便如此,她依舊沒有點頭向怪物妥協。
“你好,我是小傘的哥哥,林雨停。”
林雨停不是第一次被她無視,對此早已習慣,他唇角牽起一抹友善的笑容,緊接着朝拉斐爾伸出手,“這位就是小傘的主治醫生吧,多謝你對她的照顧。”
拉斐爾回握住他,客氣道:“這是我作為醫生的本職。”
“嗤!”
拉斐爾擡眸,看向發出疑似嗤笑的人,“林先生?”
林雨停歉意地抽回手,“不好意思,沒有針對醫生的想法,隻是想到些有趣的事。”
拉斐爾沒有追問。
林雨停更不會向他解釋什麼,見一旁林歸傘走到行李箱前,主動過去幫忙,“行李我來拿吧,今天特意向公司請了假,就是為了接你回家。”
“不用。”林歸傘争搶不過,見他态度堅持,竟直接按開了行李箱的鎖扣。
頓時箱子彈開,裡面的衣物散落一地。
林雨停手裡還提着剩個空殼的行李箱,不知所措站着,直到林歸傘沉默地彎腰收撿衣服,才輕輕喚了她一聲。
“小傘。”
理所當然沒有任何回應,他知道妹妹在故意讓他難堪。
在場唯一的局外人輕咳一聲,打斷兄妹倆莫名僵持的氛圍,“林先生,恐怕林小姐今天還不能出院。”
林雨停轉頭,眼神輕飄飄掃過來,“醫生這是什麼意思?”
拉斐爾對他眼中的陰沉視若無睹,優雅自持的笑容竟似挑釁,“林小姐的幻覺症狀加重,還要留院治療一段時間。”
林雨停神色驟然轉冷。
“哥,醫生說的沒錯。”林歸傘不用擡頭,也知道這怪物臉上會是怎樣的神色。
她擔心怪物會遷怒無辜的拉斐爾,更怕自己一時袒護,反倒激怒了怪物。
因此林歸傘悶頭整理衣服,裝作漠不關心。
二人私底下時怪物肆無忌憚,但至少在外人面前,怪物從來都是一副合格的兄長做派。
這也是林歸傘明知危險,也猶豫着邀請拉斐爾前來解釋病情的原因。
林雨停将行李箱放好,垂眸看向林歸傘,隻能見到她瑟縮埋着的腦袋。
這些天來第一次叫他一聲哥,卻是為了維護一個外人。
“醫生,我們出去說。”
林歸傘豁然擡頭。
“放心吧。”林雨停将門帶關前,朝她安撫一笑,“隻是和醫生讨論你的病情,有什麼事不會瞞着你的。”
林歸傘松了口氣,知道他這是不追究的意思。
但還是不放心湊到貓眼前往外看。
拉斐爾正背對她說些什麼,她聽不到他與怪物的對話,但看二人交談的姿态,應當還算融洽。
随着拉斐爾的叙述,林雨停眉間漸漸染上憂色,時而朝病房看過來一眼,露出無奈而苦澀的表情,在走廊人來人往的背景中,是那麼普通。
将一個為妹妹憂心的兄長形象,演繹得淋漓盡緻。
林歸傘忽而冒出一個念頭。
會不會,不是演技?
昨晚披着人皮的護士,吸食腦髓的眼球,光怪陸離的景象都是她的幻覺。
那麼林雨停被怪物取代殺害父母,這件事是否也是她腦中妄想?
事情的真相或許如鄰居那對夫妻所說,父母出了意外事故,她受不了打擊,擅自将罪魁禍首的名頭丢給林雨停,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
她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