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嗎？”程雪時反問道，忽然話鋒又一轉，“試試湯，可以入口了。”

王得意抿了一口那湯。

“怎麼樣？”

他一擡眼，隻見程雪時兩隻手臂疊在桌上，下巴疊在自己的手背上，自下而上地望他；就如同這八年來的每個日子，他的廚藝一日日地變好，每有一道新菜，便問他“怎麼樣”的時候。一樣的姿勢，隻是眼神不同。

他瘦了，眼下還有兩圈淡淡的青黑，眉頭總是淺淺地蹙着。

看來程雪時确實沒有吃好，也沒有睡好。

王得意默默放下碗，道：“不錯。”

“真的嗎？和天如醉比起來呢？我猜，是有一味草藥……可是，我又無論如何猜不出是什麼，隻好切了兩片黨參進去……不，應該不是這個味道。”

*

“程雪時，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哇，你要是一個女孩子，一定不愁嫁！”

“誰家女孩子要嫁你？”他冷笑一聲，眼神卻很溫暖，下巴疊在自己的手背上，仰頭看着他喝完碗底最後一點湯，“難伺候嘴又刁……你該謝謝我是個男的，受得了你。”

*

程雪時絮叨着湯的事，眼神卻放得很空。

半晌，他終于笑了一聲，道：“不，你現在對湯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了，對不對？”

王得意不言語，他便繼續說了下去。

“你現在唯一有興趣的事情，就是知道那位童公子來沒來過，現在又在哪裡。”

“不錯。”

“好吧。”程雪時道，開始給自己盛湯，也小口小口抿了起來，“就在你來之前三柱香，他也來了。”

“他來找你要宋大哥的丹方。”

“沒錯。他一身殺氣騰騰——比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要他給你磕三個響頭的時候還要生氣，生氣得多。隻不過，他也長大了很多，生氣的時候，臉也不紅，隻是牙都要咬碎了；找到了我，便拔劍架在我的脖子上，要我交出丹方。”

“你怎麼說？”

“我？我當然是拒絕啦——盡管他說，不交出來丹方，就一劍殺了我。”

“但你還活着。”

“是的，我活着。因為我說：要丹方也簡單，而且不用要任何人的命。我隻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說：很簡單。我要你們此生永不相見。”

王得意猛地站了起來。

“怎麼？怕啦？”程雪時笑了起來，仿佛喝醉了似的，臉兒也紅撲撲的；碗裡的湯喝完了，他便又為自己盛了一碗。

“他去哪兒了？！”

“他？他當然是同意了，把你甩給了我，讓我帶你回關外淚泉去。他自己麼……一扭頭就走了。”

“……我不信。他就這麼走了？你騙我！”

程雪時已将鍋中的湯全部喝完，似乎是喝得熱了，額頭也沁出幾點汗珠，此刻更是笑道：“為什麼不信？如果是為了救你的命，不要你被這丹藥折磨緻死，他又怎麼不會放棄和你在一塊兒呢？”

“我就是不信——他保證過，他出門前還，還因為這件事——”

“因為這件事和你吵過一架？”看着王得意驚訝困惑而又強自鎮定的表情，程雪時笑得愈發開心了，“他也是這樣同我說的。什麼‘明明才和他吵過’，‘明明保證過’。可是，為了你的性命，他還是答應了。”

“不……他，他應該還沒有走遠，我——”

王得意搖了搖頭，突然轉身就走，就在此刻，他身後突然傳來“嘩啦”一聲！

他猛地回過身去！隻見是程雪時連人帶着椅子一同摔在了地上；程雪時用半邊手臂支撐着上半身，臉兒還是紅撲撲的，隻是口角之處，緩緩流下一行血線。

“你要追他去嗎？”

很輕很輕的一聲，如同午夜時分的夢呓，如同被風吹走的塵埃。

王得意定住了。

他的腮幫猛地收緊，眼目都随着瞪大了！眼中燃燒着的幾乎是痛恨！以至于幾乎面目猙獰起來。

“湯裡——”

“是啊。湯裡有毒。”程雪時平靜道。

“你……你為什麼要自尋死路？！”

“你要讓我死在這裡嗎？你準備去追童公子，然後眼睜睜地看我死掉嗎？”

你要嗎？

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