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要說的?”
“如果你真的死了倒還好……”
如果你真的死了……翟紅藥眨去了剛剛笑出來的淚水,想起他投去洗硯司的那一日,那一日他在洗硯司門口隐秘地徘徊,徘徊着徘徊着,想到風雨飄搖的局勢和搖搖欲墜的師門,更是猶豫——直到他聽見兩個喜子走進門内時說的話——
“你聽說了嗎?……那個鼎鼎有名的王亞離……給抓進來了……!”
他的腳步一下子停住,恨不得把耳朵貼到他們的嘴巴上去聽。
“什麼……他這樣人……不是說什麼劍道魁首……怎麼會……”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咱們的人……隻要靠着那個信物……”
太好笑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笑的事情?那麼樣殚精竭慮地把那少年抓來折辱,挫了所有人的銳氣;沒想到放虎歸山,他還可以提劍,如今更要成氣候了!
“我隻要說兩句話。”翟紅藥笑得夠了,仰天歎息一聲,道,“第一,驸馬從來無虞。”
他話音一落,王亞離餘光看見阿誦緊繃的肩膀稍稍松了一松,便又問道:“第二句?”
“第二句便是,王亞離,你當真不想知道,八年前,你究竟是怎麼被洗硯司抓住的?”翟紅藥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亮得攝人,令王亞離也跟着一凜,“你知不知道,有一味藥,叫‘散功丹’?那藥無色無味,投入湯粥之中,誰也發現不了。隻要這樣接連吃上七日,你便功力盡失,第八日,便動彈不得……從此以後,隻能做一個廢人……”
王亞離渾身僵住,就連阿誦也被他要說的話震住了,場面寂靜無聲,隻有翟紅藥,滿是惡毒地說了下去。
“你以為,你中的是什麼小兒科的‘十香軟筋散’麼?是什麼小毛賊,能在你們五個的眼皮子底下,給你投毒,令你們被洗硯司一網打盡?”
“……你騙我……”
“啊——是誰呢?”翟紅藥嘴角一挑,“誰令你這樣巴巴兒地護着,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滅口,也要護他周全……”
“二爺,他話太多了。”阿傍插口道,“既然問出來了,直接殺了就是!”
王亞離一動不動,好似給一場噩夢魇住,耳邊響起那人的聲音:第一根。
他閉了閉眼。
“不錯。不必聽他……妖言惑衆。”
“王得意——”阿誦去拉他的袖子,卻拉了個空。他本想安慰王亞離,比任何人都想!事情果真沒有一絲一毫轉圜的可能?哪怕是他去求母親,求舅舅……舅舅那麼疼他,隻是一道免死金牌……一道恩旨,如何不可能?
隻要,隻要王得意跟他走……
“你走吧,阿誦。”王亞離避開了他的手,甚至後退了半步,話聲十分平靜,“是我食言了,對不住你。”
“你就算抛下我……也要跟他們走麼?”阿誦從來是一個高傲的少年,這一次,他的聲音甚至微微發起顫來。
王亞離笑了一笑。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不,我們還是不要再遇見了。”
阿誦也陷入沉默,他的耐心是有限的;生平第一次,他這麼樣地哀求一個人,他本不需要哀求任何人,想要的東西,明明動一動手指頭,便會有人巴巴兒地送上前來。可是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卻無論如何也得不到。他的嘴唇抿了起來。
“這是,這是你說的。”
說罷,他轉身就走,路過一地喜子們的屍體,路過失魂落魄的胡鳳鳴,但是直到他走到門口,即便他放慢了腳步,仍沒有聽到一聲挽留。他自嘲一笑,終于邁步,走了出去。
靜了半晌,王亞離才說話。
“我們也走吧。帶上胡大哥。”
“二爺,那這個喜子——”
“殺。”
王亞離沒有回頭,自然也沒有見到那少年人頭滾落,細眉細眼的讨喜樣子,表情卻似哭似笑,似乎直到死前,才終于問出了那個問題。
若是你當真活着,我又何至于去投洗硯司?
若是你當真死了,又為何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