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原本你也不信我!”阿誦胡亂點了點頭,想起前幾日兩人之間那個如花瓣如幻覺般的吻,幾乎恍如隔世,“你答應我了的,你答應我跟我回來……找到了我爹,我們就、就……”
“難道你便沒有瞞我?你什麼時候知道了那個什麼手谕?!那手谕上面又怎麼說!說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嗎!”
“沒有!”
“那是什麼!”
兩個人都死死地瞪着對方,呼吸聲粗重地交錯在一起,各自有各自的傷心欲絕。
王得意鼻翼翕動,似乎不想太過失态,因此臉上的表情因極緻的克制而略略扭曲。
“我……我可以‘安分守己’,可以做一個廢人!但、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傷害大哥……”
“我向你保證——我可以去請一道恩旨——”
“哈哈!”
那笑聲聽起來不像是笑聲,反而格外悲涼。
“就算你吃了那藥,你今後又怎麼辦?”阿誦忍痛追問道,隻覺自己十分苦口婆心,明明恨不得把對方放進一座金屋之中嚴加看護,他卻非要去螳臂當車不可,“今後便隻靠着那藥過活,也活不了幾年嗎?!”
“那隻活一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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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最可悲之處,不在于死或者老。而在于變得可鄙、卑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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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誦閉了閉眼,抓住王得意的手腕。
他們在屋頂上争吵的時候,下頭的喜子和地宮的人已各自死了幾個。這時候,倒兒颠、黑指甲的女人還有那白衣文士已經和翟紅藥他們戰在一處。沒想到翟紅藥功夫不錯,竟能同時對上三個人還不落下風。
“你不能殺他……他……”
“為了你爹,是麼?”
王得意深深看了阿誦一眼,并不掙脫對方的禁锢;他的表情終于平靜了下來,似乎正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小紅,你很好。我……也很喜歡你。”他此話一出,阿誦的眼中終于漫上淚水,他知道他要說什麼了;他吻他的那日都不曾聽見的剖白,卻在這時候被王得意說出了口,卻比什麼都令人傷心,“你大可以阻止我,點我的穴位,或者殺了我。可是,程雪時和大哥需要我的時候……我不會退縮。”
阿誦的手顫抖起來,他知道,下一瞬,他便再握不住他的手腕了。
“我可以勸他們給翟紅藥留一口氣,讓他說出來你爹爹的下落。隻是,他必須死。若洗硯司有一個活口回去,程雪時和大哥便多一分危險。”
“你若殺人……殺了洗硯司的人,便再不能回頭了。”
“阿誦。你看,就算我甘心做一個縮頭烏龜,在你背後狐假虎威……他們也總會找上來。如果不能回頭,或許我就該迎頭趕上了。”
“你要去做宋汀州之流的亂臣賊子——你……”阿誦眼中含着兩包淚,他究竟真想要罵“亂臣賊子”嗎?還是要罵他這就要丢下他一個人……
王得意深深凝視着他,好像這一輩子就隻再看這最後一眼,所以要看得這麼深,深到把對方的眉目就此刻進眼睛裡;但他凝望他的同時,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了他的手。
那枚紅色的丹丸從袖子裡滑了出來,落進王得意自由的手心。
“你便在這裡等着吧。”
他忽然一笑,仿佛吃什麼零嘴一般,而不是吃一個決定了他後半生的可怕東西,随手丢進嘴裡,那丹藥帶着一種陳年的鐵鏽味,緩緩蔓延進口中的每一個角落,再流進四肢百骸的血肉之中——
再張口說話的時候,他幾乎感知不到自己的舌頭了,那根舌頭都冷冰冰地發木。
“等我解決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