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少得可怕,商鋪也都如同被勒令休業一般死寂一片。
“可是,這對那些秃驢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王得意攥着缰繩,抿起了嘴巴,“既然……既然你肯跟我去,有你在……”
餘下的話他說不出口,隻是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的山路。于是二人都沉默下來,隻有路上料峭的春風撲面而來。
走過盤旋的山路,彌陀寺的山門赫然呈現在二人眼前。隻見朱紅大門大敞四開,其上有劍痕數道,淩亂不堪。
寺院正中,本有一處小小的池塘,明秀便是最愛在此地喂魚。此刻,池塘邊空無一人,顯得格外肅殺和寂寥。就連阿誦也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王得意勒馬止步,阿誦緊随其後。
寂靜的院内,忽然響起撥弦聲。
撥弦那人似乎并不通樂理,隻是信手随意一撥,斷斷續續,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王得意向腰間一摸,空空蕩蕩,才突然想起,他也已經不再是八年前的自己。阿誦伸手攔住他,對他略微搖了搖頭。
“這琴,原是我送來的。”
從堂内正中,敞開的門内傳來一個聲音。那人放下琴站起身來,王得意隐約看見他身上的盔甲輪廓,顯得他格外的高大。他聽出那聲音似曾相識,隻是閉緊嘴巴。阿誦突然接口道:“你個不通音律的,送來把琴,指望阿棠來彈?他最是貪玩了,怎麼肯殺下心來學。”
那人于是短促地笑了一聲,說;“是啊。所以再來的時候,我送了他一個撥浪鼓。”
随着盔甲的摩擦聲,那人已經從堂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盔甲之下一張麥色面孔,五官深邃,長相比起阿誦,更剛毅也更成熟。在看清他臉的那一刻,王得意禁不住睜大了眼,倒退一步。阿誦反而上前半步,不露聲色地将他遮了一遮。
王得意懵然看着,隻見那人哈哈大笑起來,阿誦也面露笑意,二人已經互相迎了上去,重重摟抱了一下對方,這才分開。
“你何時回來的?”阿誦道。
“也沒有幾日。一回來就趕來彌陀寺。”此人微微一笑,“因為聽說,有人動用了我的指揮使令牌。”
說着,他将臉轉了過來,終于與王亞離四目相對。
八年過去了,他們似乎都長大了。王得意隻覺一陣喘不上氣,眼前這個人格外的面目可憎,幾乎令他張口欲嘔,頭暈目眩——已經多日沒有再疼過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如同要逃離這具不受控制的身軀。陸之寒也凝視着他,不閃不避,甚至于,那更像是一種打量與欣賞,隻是如同欣賞一個死而複生的人那般驚奇。
“我就說,你還活着。”
此話一出,王得意右手的顫抖終于傳遍全身,令他整個人都發起抖來,阿誦扶住了他的手肘。
這雙眼,這雙手,這個人。
直到一片春日的雪花落到他的鼻梁之上,他才如夢初醒。嘴唇顫抖,還沒等他叫出聲——
陸之寒忽然伸手到唇邊,吹了長長一聲口哨,一匹棗紅駿馬已經聞聲跑來,他翻身上馬,随手從馬鞍上扯下一根繩套;隻見他出手極快!那繩索便如長了眼睛一般疾射而出,一把套住了王得意的脖子!
在阿誦也沒有忍住的一聲驚呼聲中,馬兒長嘶一聲,直立而起!陸之寒大笑一聲,已經勒住馬缰,腳跟一踢馬腹,令得馬兒撒開四蹄,在院中狂奔起來!王得意猛然被繩套一拉,差點勒斷了脖子,隻好就勢撲在地上,地上的石子立時在頰側拉出一道血痕——這還不夠,馬兒已經開始奔跑,将他拖在地上,他用尚且有力的左手一撐,便已經磨傷一層肉皮。地上的新雪融到他受傷的皮膚上,便是一陣沁涼的刺痛——随後他很快連這點刺痛也感受不到了,因為在接連的掙紮之中他已經感受到了更多的窒息——
風聲之中,他聽見阿誦大喊“住手”,一片紅影飛一般掠過血紅色的混亂天空,幾乎分不出個數,張口欲嘔之時,終于感到馬停了下來,他強撐着一滾,躲開亂踏的馬蹄——而在他頭頂上方,二人已經空手過了十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