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站好啊，别推搡，讓菩薩看了笑話！”

面色發黃的中年男人站在廟門口，面朝衆人，舉着一個簡陋的擴音器喊着。

天黑了不少，今日天色也好，星月都清清楚楚挂在天上，一擡頭就能看見遼闊又無垠的夜空，無端讓人生出幾分意氣磅礴，心胸暢快。

實際上，下午基本上就都收拾完了，菩薩廟跟前幹幹淨淨，一塵不染，規規矩矩地按順序擺了幾排軟墊子。

隻是村子裡似乎有規矩，這拜菩薩竟非要等到晚上。

不過這倒也給魏九陽留了把村醫從地裡拔出來，再扛回家洗幹淨的時間。

天知道他就去跟高卉交接的功夫，這人是怎麼把自己埋到地裡面的？

不過康祁神志不清，好歹還知道不能把頭也塞進去，不然等魏九陽到，怕是還得費一番功夫，都不指定能把人救活。

不過即便如此，康祁現在仍然跟丢了魂似的，像個任人擺布的人偶，跟他說話也得不到半點回應，唯有觸碰時能得到對方輕微的視線轉移。

但也僅此而已了。

好在村醫也是外來的，雖然村長特别許可他給儀式幫忙，可到了真正拜菩薩的時候，他仍然不能參加。

于是一行四人就都圍在看守室附近。

馮永言還是不在，他們也沒誰來擔當這個“發号施令”的角色，此刻都各尋了個角落窩着。

羅闵不知道幹嘛去了，臉上竟然有幾道擦碰出來的紅痕，還在滲血，看見魏九陽扶着康祁，十分不解：“你帶他來幹什麼？”

魏九陽磕巴了一下：“他——”

羅闵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

魏九陽急中生智，幹脆實話實說，把鍋推到村長身上：“誰知道，村長喊他去幫忙，回來就成這樣了，這村子邪的很。”

“他不是村醫嗎？也會被害？”

“可他是别的村子來的，要是村長真把他當自家人，怎麼不讓他也去拜神？我覺得就是拿他當替罪羊而已。”

羅闵“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看守室一下子寂靜下來，靜谧逐漸蔓延開，與不遠處的村民們融在一起，勾出了些奇異的密氛。

魏九陽從小窗口望出去，隻能看到一片低着頭、貼在地上的腦袋。

這些腦袋來自不同的人，或老或少，頭發或稀疏或濃密，有的人彎不下腰，整個人幾乎都要趴在地上。

村長跪坐在最前方，孤零零的一個人一排，仰着頭閉眼誦念着些他聽不懂的話。

風急雨驟，劈頭蓋臉砸下來，連樹幹都被壓彎了，可這些暴露在雨中的村民們卻一個人都不曾動過。

魏九陽察覺到了些寒意，便将窗子又合上了一些，給康祁披上自己的外套，好阻攔從窗縫中偷偷鑽進來的雨水。

不過壞處就是，淌着雨水的玻璃窗實在難以看清外界的東西。

等村長的聲音停下，雨也小了。

魏九陽重新推開窗，竟然在樹葉的遮蔭中窺見了一絲陽光。

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使勁眨了下眼睛，再看時，那縷陽光已經擴大到遮天蔽日，照的世界一片光亮。

雨停本該是好事情。

除非現在不是白天，卻出現了太陽。

然而他看到村民那邊，村長已經睜開了眼睛，刺眼的陽光直直刺入他的眼睛，他卻不躲不避，留下些生理性的淚水，振臂高呼道：“菩薩顯靈了！”

村民們跟着呐喊：“菩薩顯靈了！”

聲音一陣陣的，在林中回蕩。

羅闵懶散神色一收，幾下奔出門，伸出手感受着久違的暖意。

“竟然……真的晴了。”他喃喃道。

與他們驚訝舉止截然不同的是高卉。

她臉上反而是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魏九陽不知道在自己與對方分開的這段時間裡，高卉知道了些什麼，不過顯然與這莫名的雨停與天亮有關系。

這種巨大的信息差無疑加重了魏九陽的緊迫感。

不知是不是錯覺，康祁握在他胳膊上的手微微緊了緊。

魏九陽按耐住神色，微側頭看了他一眼，見年輕的村醫垂目低頭，一如之前人偶般的樣子，他神色微動，到底隻當作沒發現，拉着他到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