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嗎？我其實都還好……”

小翠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身體都在打顫。這不太像是她之前能說出來的話。之前要不就是“是的”“好的”。要不就是整日整日的無語。

這當丫鬟的差事，不算得紀律嚴明，但也是終日勞作，整日無聊。現在這生活即将開始變得無趣，或者沒有個什麼意義了。她倒顯得茫然無措了。

見翠姐姐還是那麼含糊，好像還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韓一可輕笑了一聲，他替翠姐姐向太常寺方天表示了感謝。

事情自發展到結束，太常寺都還是一臉懵的樣子。這麼被裡挑外撅的一番茶局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莫名其妙的。

這倆人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韓一可倒是體現出了一點風度。他把小翠扶到座位上。

“翠姐姐，你感覺方天說的是實話嗎？”

“我感覺還行。”小翠小聲回答着韓一可，“我真的可以這麼說話嗎？老……”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是不是你希望的樣子我不太清楚，但你這樣是我期望的樣子。雖然還是有點出入……哈哈哈。”

韓一可回過味兒來，接着說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感覺方天說得很模糊，翠姐姐要是真的出去找事兒了，然後就會發現她那裡出了什麼岔子。最後可能就會是一場竹籃打水……我好像并不能替你做主，我也不太清楚，你的賣身契在我手裡，我不能替你做主讓你自由。不太清楚你是怎麼想的……”

韓一可好像明白了過來，但翠姐姐遇見這事後就一直是這麼一個樣子。木讷，呆闆，喜怒無常。他隻能寄期望于翠姐姐她自己能對她這事稍微提提意見，稍微上上心。

她真的是一點都沒有上心嗎？

顯然不是的。

小翠看着韓一可，想着什麼。現在就是跟她小的時候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一樣的美好時刻。這種感覺回來了，就像是一個時常幹旱的地方所吹來的一陣醉人的濕熱的風一樣，這感覺令人心曠神怡。

韓一可給她的希望是不是真的，小翠已經無所謂了。但這件事情有了一點的意義，這意義就能讓她做出一點傻事出來了。她就算是是死，也是貫徹了自己作為一個丫鬟的職責。沒人可以說她沒有履行自己的義務。這是上天要她滅亡的，她隻是被動地接受罷了。就像最開始自己變成丫鬟，然後被人硬逼着接受了一套規則一樣。

但很諷刺的，這些規則卻好像是活的一般。也不是這樣，這些規則就是沒有規則。再說全一點的，那就是，這些規則就是權貴，這些規則就是壞人。他要你死你就得死。他要看你出醜，他就能看你出醜。要看你鬥志昂揚，自信勃勃。你就得是他所想的那麼一個樣子。

就像接受了規則的她一樣，莫名招惹觸怒了權貴，下場就會變得人厭狗嫌。

就像一棵樹的根一樣。她從不是這棵樹上最光鮮的部分。她是根，她真的是根。承接着整棵樹的重量、營養，和需求。她覺得也不是各司其職，也不是不需要她的那種。而是一種命裡面既定了的卑微。她要一直呆在這樣一個陰暗的地方，跟其他很多“一樣”且“陰暗的根”一樣一起度過她們那無聊且黑暗的餘生。完成那些她自認為不是她的職責。

更像是一種被迫的……壓迫……對，就是壓迫。但這麼多年了，她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樹”，是不是“樹根”了。因為其他人的命運也差得不太多。都是被迫變成了宮女。而現在……哈……有時候命運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呢。

韓一可很有耐心地看着滿是繃帶的翠姐姐發呆。女孩的眼眸裡有了一點他所認識的光澤。這似乎是一種顔色，一種開心的顔色。

良久，小翠回他了：

“我真的感覺方天說得很實在，要是我在複籍的時候就有了一個活計的話，那麼真的是兩頭都不耽誤的。另外，我真的能這麼說話嗎？”

“真的。”

韓一可見翠姐姐言語中藏不住的舒緩，他感覺把賣身契送回去的契機來了。

“來吧，拿着。這東西，真不屬于我。”

韓一可又把賣身契掏了出來，這次小翠也不多想了。她這次的選擇是很明顯。

小翠鄭重地接過了自己的賣身契。她感覺自己終于是逃了出來。

“對了，還有這個……”

韓一可把一袋錢遞給了翠姐姐。

“這是你的月錢。二十金。外加太常寺給的六十金。說複籍了，戶部會另給你一點錢的幫你早日恢複正常生活。這部分錢說的是一百零二金。方天把這個也補給我了。一共一百八十二金。”

怎麼是二十金的月錢，不是十金嗎？可每個月能拿到實打實的數目連十金都不到啊……小翠接過錢袋子，聽着這數目，她的臉在不斷地發紅。但她感覺重量有點不太對……雖然她沒有一次拿過二十枚金币的經驗，但她就是覺得這重量不對。她覺得可能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