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快子時,江清淮換了衣服,等RMB說裴牧快到的時候,就直接點擊了傳送。
說來也巧,竟是直接給他傳送到了清靜軒門口,江清淮向四處張望着找裴牧,卻從身後聽見了聲音。
江清淮仰頭,見裴牧立在清靜軒的屋檐上,明月都作陪襯,長發随風烈烈而動,不由笑道:“裴牧,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裴牧從屋檐上一躍而下,身輕如燕,江清淮看得有些呆。
等被裴牧拉着坐下,才想起把他和小福子的計劃一一告知:“等那吏部快上門的時候,你提前通知我一聲,我聯系那位大人,屆時他會親自去一趟,一定沒問題的。”
“親自來?”裴牧看着江清淮,暗自思量着這人許了什麼好處出去,隻覺他為了自己又受了委屈。
江清淮覺得自己計劃天衣無縫,本以為裴牧會很開心,卻聽裴牧問道:“他……有沒有為難你?”
“誰?”江清淮沒反應過來。
裴牧卻不說了,而是深深歎了口氣。
江清淮更不明白,隻當他是在擔心:“你放心,那人絕對靠譜,肯定沒有問題的。”
“我知道。”裴牧朝他笑笑,卻怎麼看怎麼勉強,“我知道的。”
江清淮不明所以,卻也不知從何問起,兩人便沒什麼話再說。
但裴牧也沒說要走,就坐在清靜軒的石階上,望着天邊的明月。
如今正是月初,月亮不過半彎,卻還是亮得驚人,浮雲墜在不遠處,被月光融進深空,淡得幾乎看不見。
江清淮看向裴牧,隻見他側臉如山巒冷鋒,一時更是無話。
倒是裴牧先開口了,聲音很輕很輕:“清淮,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着魏琛南反秦嗎?”
這事兒江清淮其實也想過,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裴牧不說,他也不會主動過問。加上裴牧一向話少,江清淮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他問:“為什麼?”
“裴家其實是前朝的将門世家。那年秦昭帝進京,滿朝文武隻有裴家不從。”
裴牧默了默,沒想到自己提起往事,并不如想象那般困難。
“秦昭帝是天命所向,裴家便是亂臣賊子,主家滿門抄斬,旁支貶為下等奴,一輩子不得翻身。”
“本來我早就該死了。”
江清淮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酸澀,想起那天他給裴牧打針,裴牧輕輕叫娘,更是五感交集,一時無話。他看着裴牧,裴牧卻并不看他,仍舊望着那半彎月亮。
“是以前交好的貴族出面求情,家中尚未及冠者,才保下性命,隻被貶去嶺南幹苦工。那年我十一,兄長十三,另有一位弟弟,不過五歲。”
“他們現在在哪裡?”江清淮的聲音放得很輕,很怕驚擾了裴牧一樣。
“嶺南山高水遠,兄長半路被抓去充軍,此後音訊全無。弟弟……餓死了。”
“裴牧……”江清淮不知如何安慰,看他垂在身前的手仿佛枯枝一般落着,忍不住上前握緊住那雙手。
裴牧的手比江清淮大上很多,江清淮甚至握不全,隻摩挲到他掌心粗糙的老繭,傳來沉默的溫度。
“清淮。”裴牧終于看向他,眼神似明月,好像早已經對那些往事釋懷,“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是不希望你涉險。你今日幫了我,日後我的身份被查出來,必然牽連到你……”
江清淮搖頭:“我不怕這個,我隻希望……你别走。”
裴牧歎了口氣:“若是被查出來,可不單單是……”
江清淮伸手抵住裴牧的唇,朝他認真地搖了搖頭,眼圈通紅,聲音都發軟:“求你了。”
裴牧隻覺一股槐香萦繞在那指尖,醇厚卻又輕盈,像藏在酒巷的純釀,隻借着清風漏出一縷。
單單那麼一縷,裴牧便無法拒絕,望着那雙眼睛,到底還是點了頭。
皙白的指尖便收了回去,迎面卻撲來滿袖清香,江清淮直直朝他撲來,結結實實将他抱住,還算不上熟悉的溫度燙得他心跳不止,無措地不知如何安放雙手,目光慌亂,不敢直視懷中人,最後隻能匆匆落在院中那槐花上。
“裴牧……”那溫度的主人聲音發悶,語氣卻是異常的堅定,“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裴牧看向懷中人,江清淮不算低,卻實在瘦弱,此刻說是抱着他,卻更像被他攬在懷中,裴牧看着那身黑衣下瘦弱到仿佛一隻手便能攥緊的腰肢,喉結微微一滾。
他垂下目光,将手落在江清淮身上,給了他一個極輕極輕的擁抱:“好了。”
兩人又無話地抱了一會。
江清淮才感覺到這樣有些矯情了,他松開手,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淚,是想掩蓋自己哭過,卻不知道反把眼尾弄得更紅。
“我等你消息。”他悶悶道。
裴牧望着他的眼尾,輕輕拈了拈指尖,回憶着透過衣料傳來的溫度,定定道:“那我走了。”
江清淮嗯了一聲,朝他擺手,卻不看他了:“快走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
“清淮。”裴牧終于還是忍不住碰了碰他的眼睛,“你為什麼哭?”
為什麼?
這話問得江清淮耳尖爆紅。
當然是因為心疼……心疼兄弟的遭遇,替裴牧難過了。
這種事也要問,裴牧難道是笨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