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好情緒,轉身往人潮遍布、熱鬧喧嚣的州橋街走去。
方才的糖人攤子前依舊生意火爆,稻草架子上插着好幾隻畫好的糖人。
她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娃娃裡,指着插在最上頭的别扭小狗道。
“我要這個,”又指了指望金樓二樓的臨街包廂,“錢找他付。”
站在老先生身後的青年人姿态十分恭順,“姑娘拿去就是,不用付錢。”
旁邊一圈胖墩墩的小家夥們跳着問,“為什麼這個姐姐不用付錢,我也想要小狗。”
“我也想要小狗...”
阮阮蹲下來,與一堆小娃娃身高差不多,笑眯了眼。
“每個人都有份,今晚這街上,你們想要什麼就去拿,樓上的那位貴人會付賬的。”
“真的嗎?我想要送娘親一個漂亮的發夾。”
“我想吃那邊的糯米團子...”
“...”
"去吧去吧,"阮阮站了起來,轉身看到一個稍大些的娃娃,“你怎麼不去?”
“娘說賺錢很辛苦,拿别人的東西都是要付錢的,”她指着望金樓的窗戶,“為什麼會幫我們付錢?”
“因為貴人有一副好心腸,”阮阮歪着頭想想,又道:“賺錢很辛苦,所以偶爾應該要有驚喜,去挑你想要的禮物吧。”
“姑娘,”轉眼蕭風已經站在她身後,“這邊請。”
阮阮點點頭,邊走邊問,“殿下心情如何?”
蕭風不敢回答。
阮阮也不為難他,“之前我執意出宮連累你了,一直沒有機會當面跟你道個歉,對不起。”
“姑娘不必如此,”蕭風道,“隻是姑娘是如何知道這條街上都是殿下的人。”
阮阮微微一笑,“因為你們演技太差。”
尤其是糖人攤的孫子,手上全是練武留下的繭子,哪裡有市井之人的煙火氣。
略說上幾句,就頻頻看向望金樓二樓的方向。
她就算再笨也猜出來了。
蕭風是殿下手下一員近将,身份非常,故而真假王妃的事他是知曉的。
“論演技,确實是姑娘要更勝一籌。”
阮阮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往樓上走。
包廂門口兩邊各站着兩個守衛,見蕭風來了,将門齊齊拉開。
阮阮将兔子燈遞給蕭風,走了進去,“殿下,我回來了。”
她今晚的一舉一動都在成煦的監視之下,早早有人來報。
成煦身着玄色織錦盤龍常服,廣繡長袍、頭戴金冠,負手立于窗邊。
夜風悠悠湧入,吹過他的衣袖,也吹過窗邊白玉春瓶裡的金色蓮花,花瓣微微拂動。
像個要迎風登月而去的仙人。
阮阮繞過屏風幾案,走到他身旁,将手裡的别扭小狗糖人遞了過去,“甜的,很像你。”
成煦微微偏頭,視線落在她臉上,看了一會兒又看向糖人,沒有要接的意思。
阮阮伸手去牽他的手,卻摸到了紗布的粗糙。
“手怎麼了?”
成煦黑漆漆的眼珠子如同寒潭,面無表情道:“你關心嗎。”
阮阮放下糖人,捧起他的手,心疼地吹了吹,“殿下是三歲小孩嗎?”
成煦将手抽了回去,看向州橋街上歡天喜地的娃娃,“為什麼不走。”
方才他站在窗邊,看着她對着江懷璟的笑容,才意識到,原來她在自己身邊時從未如此開懷過。
畏懼、惶恐、迎合...全是這些。
在這些負面情緒裡滋生出來的所謂喜歡,也隻是不健康的、肮髒的情感。
他像活在黑暗溝渠裡的鼠,窺視着熱鬧繁華的人間與其中真摯幹淨的情感。
在那一刻,他厭惡自己,也厭惡所有人,甚至想要一把火燒了整條街。
“我給過機會,是你自己回來的。”成煦的一雙眼睛幽深不見底。
阮阮歪頭看着神情冷酷的殿下,雙手抱着他的腰,将臉貼在他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四合香的氣味。
“殿下,我叫阮阮,”她仰頭,踮起腳尖親了下他的唇角,“是我喜歡你,不是林熙喜歡你。”
“我可能會暫時離開,但是一定會回到你身邊,殿下對自己要有信心。”
“姐姐!姐姐!”街上三五成群的娃娃,手裡舉着糖人、糕點,跳着腳熱熱鬧鬧地朝着站在窗口的阮阮喊着。
阮阮轉頭朝下看去,沖他們指了指成煦。
“謝謝哥哥!”娃娃們異口同聲,臉上洋溢着天真而純粹的孩子氣。
成煦垂眼,一張金尊玉貴的臉,好看是好看,就是冷冰冰的。
這繁華熱鬧似乎也有幾分興味。
阮阮牽起他的手,晃了晃,“走啦,我們回宮。”
成煦淡笑,笑意未達眼底,整個人帶着一股平靜的瘋感,他抽出手道。
“不急,話還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