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書裡他才發現，自己的苦與赫連澤的根本不能相比。他沒有被抽過鞭子、沒有斷過手、沒有被扔進糞坑、沒有被人肆意嘲笑多年……昏迷的那兩天，甯栩完完全全融合了甯懷玉的記憶，連續不斷的夢境中，他眼前全是“自己”對赫連澤犯下的罪惡，夢中的赫連澤越習以為常，甯栩就越歉疚、越心疼……

身上越來越疼，看着終于掙紮站起來的赫連澤，甯栩猛将靈力彙于喉間，怒聲吼道：“跑啊！”

“赫連澤！”在這危急時刻，甯栩終于将他最想對赫連澤說的一句話說了出來，“你一定會成為……名揚天下的……術師……”

赫連澤怔怔地站在原地，眼前是甯栩被怒目石距緊緊纏繞的身體，頭顱低垂，好像睡着了一樣，耳邊回蕩的是甯栩方才拼盡全力喊出的話。

如此生死關頭，他還記得讓他跑，還像臨終遺言一樣對他說——

“你一定會成為名揚天下的術師。”

仿佛一把重錘錘在心髒上，“砰——砰——”心跳驟然加速，全身血液開始沸騰，赫連澤不可思議地撫上胸膛。

“嗷！”忽然一陣尖銳吼叫，怒目石距已經完全從湖水中探出了身，他身軀龐大，比周邊的參天大樹都要高出一截，形似章魚，但腦袋上長了無數的眼睛，一眨一眨，眼中盡是怒意。

看到了在岸邊站的好好的赫連澤，怒目石距似乎有些顧及，并未傷他，淡淡一瞥就收回所有眼睛，接着看向了觸手中昏厥的甯栩。

它喜歡吃活人，完整的活人。所以甯栩隻是被他捏暈了，既沒死也沒殘，但……它不喜歡吃衣服。

另一條觸手緩緩伸來，從甯栩的衣襟下擺伸了進去，它要将食物先裹住，再把他衣服剝了。生吃。

一件外袍墜落，赫連澤擡起頭，看着被怒目石距肆意擺弄的甯栩，白淨的胴體讓他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瞬間怒不可遏。

眼中猩紅流光越來越盛，像是有熊熊烈火燃燒，燒得熾熱、燒得旺盛，将他的理智也完全燃燒殆盡。

一瞬間，赫連澤雙目赤紅一片。

“找——死——”齒中緩緩咬出兩字，赫連澤一雙眼仿若滴血。他雙手自顧自開始結印，随着動作越來越快，一股強悍卻又純粹無比的靈力自他神識噴湧而出，如同浩瀚汪洋，又如驚天飓風，瞬間席卷了天壽湖整片天地。

怒目石距本來準備享用晚餐，卻被這突如其來的靈力場驚到，它腦袋上所有的眼睛俱是一怔，接着不可思議地轉向赫連澤的方向，下一刻，無數眼睛驟然睜大，帶着驚懼無比的眼神徹底消失在世上，一絲不留。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沒有了觸手纏繞，甯栩的身子迅速從高空墜落，赫連澤血目微動，一陣輕柔的靈力緩緩接過他下墜的身體，如風一般，将甯栩的身軀緩慢、平穩地送到了赫連澤身前。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接住對方衣不蔽體的身子，撥開他額前長發，眼前立刻露出一張慘白的臉，雖然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但呼吸平穩，于性命無虞。

赫連澤心頭大石落地，血目一閉，自己也昏死過去。

而此時的玄天門議事堂——

幾位長老皆在，既是商讨一年之後的師門曆練，也是要跟掌門求情，放了兩個弟子出來，畢竟那天獸峰不是什麼好地方，他們培養一個弟子不容易，萬一折在那兒可是天大的損失。

掌門東方昱摸了摸短須，正思考該如何委婉拒絕，卻臉色驟變。其他幾位長老亦是如此。

這般恐怖的靈力波動，堪比術皇境界，若不是秘境現世，便是妖王出世。幾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往波動方向掠去。

隻是剛出議事堂，那波動便蕩然無存，一絲一毫也察覺不到了。

怎麼回事？難道感知錯了？可一個人能錯，他們幾個術尊境界的大能，還能一起出錯嗎？

長老玄靈抹了把灰白長須，沉聲道：“此事非同小可，要暗暗追查，萬不可叫其他人知曉。”

幾人臉色一沉，點頭答應，卻也沒了議事的心情。若是秘境還好，即便其他門派也要分一杯羹，但他們玄天門作為術師界的一号門派，如何也不會吃虧，但若是妖王現世……

那便糟了。

……

不知過了多久，當甯栩頭昏腦脹地醒過來，晃入眼中的是湛藍的天空，他定定神，又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真的沒死？難道又穿回去了？

可下一秒，壓在他身上的力量叫他知道，沒有。

赫連澤俊俏的面容近在眼前，臉頰上還有不正常的薄紅，甯栩一怔，顧不上其他，伸手就要往上摸，卻被突如其來的手掌攥住了手腕。

赫連澤睜開眼，漆黑的眸子牢牢地鎖定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