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表情不悅:“什麼來電不來電的,感情是處出來的,知道嗎?”
齊林山煩得不行,敷衍道:“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母親又道,“過幾天端午節,你們兩個回來一趟,兩家人一起吃個飯。”
“沒空。新産品馬上要上市,門店也在裝修了,忙着呢。”
“不行,這事沒得商量。你爸對這次會面很重視,你必須回來。”
“他又打什麼算盤?”
“什麼算盤不算盤的……你爸也跟我一樣,操心你的終身大事!”
“唬誰呢?”齊林嗤笑一聲,“您要是不說實話,我保證不回來。”
母親沉默片刻,道:“你爸那養老院,還指着何之洲她爸幫忙。”
齊林山氣得咬牙:“關我什麼事!”
“别胡鬧!”母親訓道,“再說了,不就是讓你回來吃個飯,能少你塊肉還是怎麼的?”
齊林山惱火道:“犧牲我的自由,給闵建龍那孫子的事業鋪路?憑什麼啊!”
“我跟你說養老院的事,還有你的終身大事,你怎麼又扯到闵建龍身上去了?”母親勸導道,“這養老院不是闵建龍的事業,是你爸的心願。他那幫老戰友、老部下,好幾個沒了老婆,還有無兒無女的。這兩年他心心念念,就想着給他們安排個好歸宿,集中起來方便照顧,也方便大家聚在一起相互陪伴。另外,這不也是給你留個會下金蛋的母雞嗎?如今老齡化社會,老的比年輕的還多,養老産業多有前途啊!”
齊林山越聽越來氣:“我就想不通了,他對那幫戰友、部下這麼仗義,怎麼就不考慮考慮那些被闵建龍欺負的女工呢?哦,就他那幫兄弟不容易,别人遭受的苦難就不是苦難了?他不顧别人死活也就算了,怎麼還是非不分、助纣為虐呢?這叫假模假式假慈悲!”
“你住口!”母親氣得甩開手,一個勁唉聲歎氣。良久後道:
“山兒,你聽媽一句勸:凡事不能鑽牛角尖!我知道你看不慣闵建龍的所做所為,你想做一回俠客。那你把能做的做了就行了,犯不着跟你爸對着幹,傷害了父子關系。你路還長,要布局長遠,不能隻顧眼前,一意孤行。将來你什麼都有了,多捐點錢,多做些善事,不比現在為了這一件事弄得頭破血流的更好嗎?”
“将來是将來,現在是現在。”齊林山道,“一個人連眼前的一件事都不願意好好去做,還指望他将來能做好多少件事?”
母子倆僵持了很久,誰也說服不了誰。到最後,齊林山索性閉嘴,不想再繼續這場注定沒有結果的争辯。
兩人沉默着往回走,母親忽然停下腳步,道:
“我就說你今年怎麼哪哪都不對勁,果然是流年不利。”
齊林山皺眉:“好端端的怎麼又扯到封建迷信?”
母親被他激得眼珠一瞪,正要發作又強行摁了下去,好言好語道:“慧源大師說了,今明兩年是你命裡的大劫之年,天克地沖,災星入命,輕則破财傷病,重則……”
她搖搖頭,哽咽了片刻,才接着說道:“你不知道,你上回生的那場病,把媽給吓壞了。我這段時間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每天早晚一遍給你念經……老古話說: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可千萬别不當回事!當初你大伯母的表姐就是沒當回事,結果二兒子出了車禍,兩條腿都沒了……山兒,我就你這一個兒子,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活啊……”
母親抹着眼淚,齊林山不忍心再犟,便順着她的話說道:“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母親吸了吸鼻子,又道:“我上回給你求的靈寶,是用來鎮宅化煞的。你有沒有按照我的囑咐,挂到主卧東南角去?”
“嗯,挂了。”
“那就好。大師說了,要化解你的災厄,一靠靈寶鎮宅,二靠沖喜破災。我把你與何之洲的八字給大師看過了,你五行缺木,她的八字裡卯木參天還帶壬水,正好補你的命局。”
齊林山壓住心火,面無表情道:“所以呢?”
“還不明白嗎?她能幫你沖喜破災!”母親道,“我跟她媽媽也商量過了,下半年挑個好日子,你們把婚訂了,等明年再把婚事一辦——你這災厄便化解了,從今往後這一生一路坦途,福壽雙全……”
“媽!您夠了!”齊林山終于忍無可忍,“個人有個人的命數,我這輩子隻求從心所欲,哪怕年紀輕輕橫死街頭我也認了!希望您以後不要再逼迫我違背本心,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行嗎?”
這場談話以母子倆不歡而散告結。半小時後,齊林山換上運動服和跑鞋出了門。
他一向不喜歡跑步,可今晚累積了太多的郁氣,必須發洩一通。他一個人跑得大汗淋漓,等心情恢複了些,便給蔡珍珍撥去視頻通話。
此時已是晚上十點多,蔡珍珍卻還在外遛狗。一問才知道,她為着線下門店和新品的事加班,剛到家沒多久。
“這不得遛到下半夜?”齊林山打趣道。
“是啊……”她歎了口氣,“大山子好可憐,我一回家它就沖過來嗷嗷叫,明顯是憋壞了……你明天回嗎?”
“怎麼?”齊林山笑道,“想讓我替你遛狗?”
“嗯,我明後天應該還要加班,你反正閑,就幫我遛遛嘛。要不然它拆了家,受損失的不還是你?”
“切!”齊林山撇撇嘴,“所以我隻是遛狗的工具人,你并不是因為想我才盼我回家。”
“怎麼會!”蔡珍珍咬了咬下唇,有些羞澀地說,“我想你了。”
齊林山感到心裡酥酥麻麻的,闆着臉道:“我不信,你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蔡珍珍臉一紅,四下張望一番,然後輕聲說道:“其實我剛才就想給你打視頻了……我想讓你……今晚陪我睡。”
齊林山一愣,道:“怎麼陪你睡?”
“就是一直開着語音啊,不然還能怎麼樣?”蔡珍珍微微蹙眉,道,“最近這一個月每天都是和你一起睡的,突然分開了,還有點不習慣……”說完鏡頭一晃,紅紅的臉蛋便從屏幕上消失了。緊接着,大山子出現在鏡頭裡。
齊林山被她勾得全身發麻,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聽得她又說道:“那你明天回來嗎?”
“回來。我買了最早的高鐵票,明天中午前可以到北京。一起吃中飯好嗎?”
“好。那我明天中午在家等你。”
“在家?”齊林山又吃了一驚:她可真是個小妖精!
“嗯,在家吃健康一點。”蔡珍珍道,“我明天早點起,把冰箱裡剩下的菜做了,中午回來一熱就能吃。”
齊林山頓時哭笑不得,道:“算了,那樣你太辛苦了,明天中午我讓老賈去店裡打包了,直接帶回家吧。”
“那樣的話還不如直接去店裡吃呢。”
“不不,還是在家吃比較好。萬一去店裡吃被同事撞見了怎麼辦?”
這天夜裡,齊林山反鎖了房門、關了燈,把手機放在枕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電話那頭的人聊着天。内容也沒什麼新奇,無非是大山子又鬧了什麼笑話,徐立之的事不知道辦完沒有,鄭超複工第一天悶悶不樂的……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和人煲電話粥。從前聽旁人說起他們和女友睡前聊天,一聊就是幾個鐘頭,他在心裡嘲笑他們癡傻無聊。可輪到自己頭上,卻覺得充實又幸福。有幾個瞬間甚至很感動,覺得這或許就是自己想要的完美生活:沒什麼錦繡繁華、波瀾壯闊,于平淡中見神奇,到處充滿了令人安穩的細節……如果一輩子就這麼過了,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