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兩人手牽着手走向小區。
齊林山忽然停下來,拉住她的兩隻手,道:“咱倆定情的第一晚,就不能在一起度過嗎?”
蔡珍珍擡眼看他,笑道:“不可以,明天要上班。”
齊林山擰眉思索片刻:“那我給你放假。”
“不行。”蔡珍珍毫不猶豫,“你又不是我上司,憑什麼越級給我放假?”
齊林山恨恨地盯着她:“那就全公司放假,我現在就通知下去!”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蔡珍珍不禁笑得肩膀亂顫:“哈哈哈,你是不是霸總小短劇看多了?對,一定是……我看你現在真的很不對勁……”
齊林山瞪她一眼,随即将她摟進懷裡,悶聲道:“我不想跟你分開,一分鐘都不想。”
蔡珍珍感到詫異,又有一絲納悶:她也喜歡齊林山,喜歡和他在一起,可對他并沒有這般一刻也不想分開的眷戀,到底是她的喜歡不夠,還是他的喜歡過了頭?
說起來,齊林山之前就已經表現出了過分黏人的特點……可能他在戀愛裡,就是比較黏人的類型吧?她不禁有些顧慮:兩人還是模拟戀人的時候,齊林山就已經是一隻大号黏人精了,如今成了真正的戀人——雖然還在試用期——要是一味遷就他,今後豈不是7x24小時都要跟他綁死了?
一念至此,她輕輕推開他:“我覺得感情應該細水長流,不要一上來搞得轟轟烈烈,一來我不太适應,二來……你自己也保證過的,不會太黏人……”
齊林山頓時一臉受傷,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又生生憋了回去。最終,他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
蔡珍珍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那就明天見啦!”
齊林山表情一凜:“我送你到樓下!”
他牽着她,慢騰騰地往小區裡頭走,每走幾步就要轉過頭看她。她時不時與他對視一眼,感到心裡酸酸漲漲的:這就是被人深深喜歡着的感覺吧?心髒像是一隻氣球,被灌滿幸福的氣體,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走得再慢也終究是到了樓下。蔡珍珍停下腳步,齊林山也跟着停下來。
她轉過身面對着他,借着路燈,看到他兩眼含情,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不禁有些動容,柔聲道:“我到啦,你回去吧。”
齊林山沒有說話,伸出雙臂,将她擁進懷裡。
第二天早晨,蔡珍珍剛洗漱完就接到齊林山的電話:“一起去吃早餐吧,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當她走出小區大門時,卻找不到齊林山的蹤影。正在左顧右盼,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她被吓了一跳,轉頭正要發作,看到齊林山那張陽光帥氣的笑臉,頓時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被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籠罩了——
這就是她的……戀人嗎?
在她迄今為止二十九年的生命裡,父親、母親隻停留了不足一半的時長,奶奶也已經在她不到二十歲時過世。至于其他親人,爺爺早在她還未出生時就離世,外公外婆也走得早,記憶裡都打撈不出他們的樣子。由于父母雙方都沒有親兄弟姐妹,所以她如今連個近親都沒有,孑然一身,就是個無根萍。
她已經習慣了生命裡沒有家人的狀态,但她有許多朋友,有老師、同學、同事、房東……這些關系就像一根根細絲,将她嵌入社會這張大網裡,也為她輸送着必不可少的情感與精神養料,讓她不至于枯竭而死。
可是,她偶爾還是會感到懸浮不安,感覺自己就像一株植物,盡管長出許許多多的毛細根,努力向四周伸出去,卻因為沒有主根而不能深深紮進土壤,隻能随風飄搖。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便決定往好的方向看——能夠成為一棵大樹自然是好的,但如果注定成不了樹,又何妨做一朵自由漂流的浮萍呢?
沒錯,她注定無法擁有親情的溫暖和紮根土壤的安全感,但她擁有自由——這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東西。她可以全憑自己的意願決定明天在哪裡醒來,可以心無挂礙地探索世界甚至嘗試危險的活動,可以随時對不喜歡的人和事說拜拜。當同齡人因為家庭的要求和社會的規範逐漸将人生框架固定下來時,她的人生依然是流動的,有着無窮的可能性。
注定得不到的就不要強求,把注意力放在已經擁有的,去享受。所以,這些年來她心安理得地做着浮萍,享受旅途中流動的風景,從不同的關系當中獲得滋養。但“戀人”這種關系,顯然與其他關系是不一樣的。一個人可以同時有很多個朋友、同學,但隻能有一個戀人。在戀愛關系的層面上,對方是隻屬于你的,你也是隻屬于對方的。這種唯一性就像一根細而堅韌的紅線,将兩個人的命運系在一起,而這似乎是有悖于自由的……
“怎麼了?”齊林山的話打斷她的思緒。她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麼,隻是覺得不太習慣……”
齊林山會心一笑,将她的身體撥過來,正面攬着她的腰,問:“不習慣談戀愛嗎?還是不習慣有個男朋友?”
“都有吧。”蔡珍珍羞赧地說,“我們以前是同學,後來是老闆和員工,再後來成了床伴,現在竟然成了戀人……我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狀态跟你相處了。”
齊林山俯下身,在她臉頰親了一口:“不用着急,我會慢慢教你的。”
兩人手牽着手走到車旁,齊林山突發奇想:“你想不想練練車技?”
“啊?現在嗎?”
她還在驚訝中,便被推搡着坐進駕駛位。他替她扣好安全帶以後,坐到副駕駛座。
蔡珍珍扭頭看他,笑道:“這是買一贈一嗎?我不光有了個男朋友,還得了個免費的汽車陪練,可真劃算!”
“No no,我可不是免費的。”齊林山抓住她的手,意味深長地說,“該收的學費,我得在别的地方讨回來。”
蔡珍珍瞪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好心。”
“哎呀,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齊林山揉了揉她的手,催促道,“快開吧,知道怎麼點火嗎?”
蔡珍珍自打三年前拿到駕照以後,攏共也沒摸過幾次方向盤,說不緊張是假的。可齊林山問她會不會點火,這就屬于是瞧不起人了——從駕校出來的成年人,要是連點火都不會,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她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踩住刹車,找到啟動鍵,順利點着了火。
“不錯。”齊林山欣慰地說,“來,挂檔,打轉向燈,然後開出去。”
就像一個初中生因為答對“1+1=2”而得到誇獎一樣,“不錯”兩個字聽在蔡珍珍耳朵裡,不像是認可,更像是諷刺。她在心裡“哼”了一聲,準備在齊林山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狠狠打他的臉,誰知才到挂檔這一步就卡住了——
他這車她隻認得車标,不認得型号,更沒開過,在哪挂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