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雖說抱着死意,可在直面帝王之怒下,倪學士俯首的身子也忍不住有些輕顫。
頸處泛着寒光的劍刃緊貼着自己的皮膚,随着不住的顫抖已然劃出了一道口子,此刻正不斷往外冒着血。
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沒有改口的意思。
甯帝瞧着劍刃上所沾的血迹心上那股嗜血的欲望越發強烈,他将劍刃一點點的貼緊倪學士顫抖的脖頸,居高臨下的望着他瑟瑟發抖的模樣,猶如瞧着一隻蝼蟻般。
“倪卿既然都這般說了,朕可是要好好查查了,免得世人對朕評說隻餘昏君之語,你既以命相證了,那便遂了你願吧。”
“謝陛下……”倪學士的聲音很輕,那句話甚至還未說完,脖頸處便已然劃過一道寒光。
話音剛落,甯帝便将手上長劍滑過他的脖頸,不過瞬間,暗黑的血便噴湧而出,有些落上甯帝的衣角,他頗有些嫌惡的皺起了眉。
四周朝臣見此則紛紛跪地叩首,生怕惹得對方不快般。
“倪學士以命作保換來此番禦狀,朕自是不能讓他寒心,楚卿,就由你來徹查吧。”
說着甯帝便輕揮了下手,宮人便将染血的折子遞到大理寺卿的手上。
上頭沾染的血迹還留有幾分餘熱,折子放于手中時,對楚承志而言宛如有千斤重般,他的手忍不住有些發顫,即便如此,在面對甯帝的旨意隻能行禮應下。
對陛下之意衆人皆是心知肚明,将這個案件交給大理寺也算明示要保下顧家。
倪學士恐怕也是知曉這個結局,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枉死這輩子都求不來一個公道,隻有将事鬧大,在衆人的心中才有一個評定。
即便大理寺想遮掩此事,可世人也會因陛下所作所為而在心中衡量出一個公道。
可對一個死人而言,這份公道早便不重要了。
宮人手腳麻利的将倪學士的屍首處理妥當,流入青石闆的血迹在清水沖刷下便無了蹤迹,新換的熏香将濃重的血腥氣遮掩,好似方才之事并未發生一般,營造出歲月靜好的模樣。
即便方才殺了人,甯帝心頭的煩悶依舊未曾消逝,那股嗜血之感反倒有愈演愈烈之态,手上握着的長劍也随之而顫動。
“陛下怎會這般大動肝火?”
也就是在此時,一道嬌媚的聲音響起,方才打破這寂靜,身着大紅宮裝的女子款款而來,腰間佩戴的香籠順着輕晃幾分,随着她的到來,甯帝心上的煩悶才消逝上幾分。
“不過是在為一個死人評定公道罷了。”
說着便将手中長劍随意丢在地上,緩步走到她的身旁,宮人在一旁遞上盥洗的玉盆,甯帝将手上殘留血迹洗淨後方才拉過她的手,語氣也緩了幾分。
曹貴妃垂眸瞧着他衣角處的血迹,眉頭微皺上幾分,關切道:“陛下衣袍上都沾血了,不妨到臣妾住處換件衣物可好?”
甯帝對此沒再多言,回頭望着還在跪地惶恐的朝臣,冷聲道:“朕身體不适便先離開了,諸位愛卿随意便是。”
随着這話落,他便同曹貴妃一同緩步離開宴席,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不見後,那些戰戰兢兢的朝臣方才好似都失了力氣般跌坐在地。
方才被殺死的倪學士好似還在此處,那染血之處則是無人再敢靠近。
甯帝素日一向多疑,可從未像此刻般直接當庭殺人,随着這鬧劇的落幕,在場所有人的心中皆是各有心思。
顧元昭望着從開始便保持作壁上觀姿态的顧隐白,他朱紅的官服在燭光下越發豔麗,那雙含笑的桃花眸中依舊如往常一般,可在此刻,在顧元昭的心中,那雙眼更像是毒蛇狩獵的前兆。
帶着危險伺機而動。
原來這便是他那日口中所說的變故嗎?
似是注意到自己的視線,顧隐白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雙眸中隔着數人清晰印着自己的模樣,顧元昭不知為何,掩在袖子的手竟忍不住的發顫起來。
眼前仿佛浮現起那日的大雪,手心處沾染的血迹哪怕過去了這麼多年,好似一直都未曾洗淨。
她本以為自己忘了,可直到今日,八年前雪地上那四濺起的血迹同眼前青石磚下滲入土地的殷紅融為一體。
她這才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