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韻何嘗不慌,渾身不停冒着冷汗,慶幸剛才沒表現出幸災樂禍的樣子,不然指不定怎麼樣。
“我已然嫁過來了,還能反悔不成,況且反悔是掉腦袋的營生……”她一手扶着額頭,目光沉重,“往後在這個地方,得謹言慎行,尤其不能和他唱反調……啧,真難辦,他陰晴不定的,我哪有那麼大本事時時體察!”
雲舒跟着着急,來回踱步。
“行了行了,别轉了,轉得我心煩。”她不耐煩道,“……既然束手無策,就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雲舒哭喪着臉,淚眼汪汪,别提多心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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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着宋知韻剛睡下,門外響了兩聲,雲舒心頭一緊,忙掉過頭查看,看身形似是……孟康?
這個點,他來作甚?
難道他不知,未經允許,擅自進内院來,是為冒犯麼?
雲舒登時存了一肚子氣,駭意一掃而空,快步去開門,冷臉道:“夫人歇下了,你來做什麼?”
孟康不理睬她的惱怒,破開男女大防,拽着她出來,口吻急切:“将軍不吃不喝,也不肯上藥,隻将自己關在書房裡,裡面又叮鈴咣當的……我怕将軍一時想不開,出什麼好歹,所以急忙來請夫人過去勸一勸。”
“……話我可以帶進去,但夫人去不去,我也置喙不了。”雲舒摔手,瞪了他一眼。
孟康如蒙大赦,大大地作了一揖:“多謝雲舒姑娘通融。”
雲舒身上别扭,心裡也别扭,咬住嘴唇沒接話,轉身進屋,徑直到床前,正欲張嘴,宋知韻悠悠睜開眼,歎了口氣。
“您都聽着了?”雲舒知曉她歎息的緣故,“那您去不去呢?”
她偏過頭,望着窗外的彎月,道:“再怎麼說,他也是為保護我受的傷,總該去瞧瞧,免得他日後挑理。”
雲舒很是擔心:“那将軍萬一為難您,您……”
“我隻是答應過去,又不一定進門。”宋知韻打斷她,“我是說,他若執意不肯開門,我絕不多待;若順利開了,我便随便關心幾句,完事就走人。”
“總之,我有分寸,不必害怕。”
踏月而行,書房近在眼前。
裡邊燃着燈,窗紙上勾勒出一個席地而坐的影子。
孟康一路相随,兩條濃眉深鎖,嘴角向下耷拉着。
“他一直沒出來嗎?”孟康是愁容滿面,宋知韻則是疑容滿面。
當時一副要大開殺戒的光景,照理說,不該頹喪至此才對。
孟康點頭道:“屬下實在沒轍了,但您不一樣,您若能開導開導将軍,将軍心裡肯定能好受不少的。”
她不大贊同,道出内心所想:“你跟他這麼多年都插不上話,我才來幾日,不幫倒忙已是燒高香了。”
“您一定行的,屬下相信您。”孟康态度笃定。
宋知韻頗為奇怪,為何這些人如此肯定,認準了霍铮非她不可?前有皇後,後有孟康,他們究竟從哪裡來的底氣?
“也罷,來都來了。”她并不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眼下滿門心思是全在“早關懷早安心”上,就沒追究,“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他若鐵了心不見人,我也有心無力。”
言罷,近前叩門,口中也不閑着,揚聲說:“将軍,我能進去嗎?”
沒動靜。
她又問一遍:“将軍,是我。”
鴉雀無聲。
事不過三,宋知韻扭頭看向孟康,語重心長道:“人心裡難過的時候,都不喜歡有人打擾,不如就讓将軍一個靜靜,将軍定有自己的考量。”
孟康仍不死心,直勾勾鎖定書房。
她放棄勸阻的主意,拿開左腳欲走,後背便撲來一陣微風,前面孟康喜上眉梢:“将軍,屬下這就去交代人把飯菜熱熱。”
話落,人已然與茫茫夜色融為一體了。
宋知韻恍然,那陣風原來是開門時帶出來的。
“外邊風大,進屋吧。”略帶沙啞的嗓音飄然而至。
這下推辭不得了。
她回身,正好撞入一雙疲憊不堪的眸子裡,那之中,清晰刻就着自己的五官。
“……好。”她不着痕迹錯開目光,走他的左側,步入書房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