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柔約勝在咖啡店見面。
她比約定時間早到半小時,獨自細細品着原味咖啡。
隔壁座有人在小聲咨詢律師有關行兇鬥毆立案的相關法律事宜,夏妍柔好奇看了眼,竟然是于曼,于曼手裡還拿了大摞資料,看樣子準備得很充分。
不過夏妍柔相比在校的穿着,今天一身露背長裙,紅色高跟鞋加持,還戴了深色墨鏡,暴露摩登,于曼一點沒有認出來。
隔耳聽了幾句,夏妍柔猜到于曼有可能要起訴王乘風他們,等律師拿着資料離開,夏妍柔起身拉住于曼,于曼還是沒有認出眼前人,夏妍柔摘下墨鏡,“你想替你哥哥讨回公道?可你忘了咨詢律師酒駕是什麼後果。”
認出眼前人,于曼神色不動,麻木悲傷,“……我隻知道,我哥哥從一個健康的人,變成現在手指不全的殘疾人,至于灑駕是什麼後果,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是嗎?”
“柔。”勝走進來,夏妍柔緊握一下手,帶着警告,這才松開于曼。
一個星期過去,勝臉上的胡茬還留着,像野蠻而瘋狂生長的荒草,比之前更長,人看着也更頹廢。
夏妍柔坐回位置,給勝點了純愛,也是原味,苦苦的味道,服務員送上來,夏妍柔說:“是你喜歡的味道。”
原味,原滋原味,不摻雜任何東西。
勝握着小勺沿杯口輕輕攪動,品了一口,還和原來的味道一樣,一點沒有變。
咖啡當然不會變,勝心裡清楚,他想像從前一樣,把某人某些東西留住。
可是……胡茬上殘留下咖啡的褐色汁沫。
夏妍柔拿出重新購買的剃須刀,遞給勝,“送你,回去把胡須好好理上理。”
“柔。”勝開口即要挽回,“我想我們之間是可以繼續下去的,不要離開,OK?”
夏妍柔保持微笑,小抿一口咖啡,把苦味全部吞下,風平浪靜地說:“勝,馬上又要到暑假了,去年這個時候,我每天都在期盼見到你的樣子,那時候的心情美麗得就像天邊的雲彩,五光十色……我想了無數我們見面後的樣子——有時,我會興奮到夜很晚都睡不着,但第二天還是很精神,到真要去見你那天,我反而又變得忐忑,但還是義無反顧奔向你。
我要謝謝你,因為你,讓我不安的青春和這顆躁動的心變得沉靜,我也學會了要更好的去學習,不要再像從前,脫離高考那片疆場,就變得像鳥兒掙脫樊籠,用有限的年華去無限揮霍、造次,生怕活不出自我,生怕活得不精彩,生怕稍有猶豫給自己留遺憾,于是努力作、盡情作,享受青春原本短暫的輝煌,去喝酒,去放縱,我甚至還慫恿别人一起……”
夏妍柔哽咽,這樣的認知是痛失了昨天得到的,無法挽回。
勝遞出紙巾,“柔,我們都要成長,成長總會伴随失去,這樣才會讓我們懂得更加要珍惜。”
不可否認。
夏妍柔拭去眼淚,微笑,“可代價是,明天的生活再沒有昨天的那個人……勝,你教會我開車,我也順利拿了駕照,今天,我送你回家吧。”
“好。”勝的笑容帶着悲傷,好像預知到無論如何也留不住眼前人。
兩台跑車,勝開了之前教夏妍柔練車的黃色法拉利,夏妍柔一眼認出,接過勝丢來的鑰匙,躍過車門跳進駕駛室,啟開儲物箱,裡面的遮陽鏡,還有預備的防曬乳,每樣東西都還跟她當時歸放的一樣。
快一年了,一點沒有變動。
“柔,可以陪着我嗎?”勝還是想要挽留,附身要一個親吻,像第一次見面一樣。
夏妍柔換上墨鏡,顔色比之前明豔,遮去眼中浮光,沖勝一笑,腳底已經給大馬力,像離弦的箭,帶着厚重的尾聲穿入車流,經過長華街,一直向東到勝的别墅苑,門外噴泉依舊潺潺流動。
但,物在人非。
“勝,還記不記得去年你在這裡接我,今天,我送你回來,繞一圈,起點也是終點,我們走過一程,不論結局,遇見就是緣分。”
夏妍柔順空位泊好車,熄火,拔鑰匙丢給勝,看眼夕陽落下的餘晖,最後叮囑勝:“記得把胡茬剃了,起碼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帥,才會有好姑娘喜歡。”
勝握住手裡的車鑰匙,餘溫退過變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所有幻想化成寂靜,跳出車追上來,“柔。”
夏妍柔向人行道遠去,背身揮動手,再見,再也不見,一别永遠。
但,喜歡過,真心給過,有些話說明白是給對方尊重,夏妍柔拉開出租車門的手停下,回頭輕松一笑,“我馬上就不在天河了,下個月要去國外留學,沒有歸期,還是那句話,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比珍珠還真。”
“柔,小柔。”勝大步追上來。
紅綠燈交替,這頭的人被定格在原地,穿過人行道,出租車在不停遠離,最後消失人海。
來電振動聲嘟嘟響起。
玉明月接到夏妍柔電話,知道于曼在咨詢律師的事情,從自習室離開,一路跑到學校北門,坐車去王乘風公司,有些事情要問清楚二毛才好應對。
比如二毛到底喜不喜歡于曼,知不知道于曼就是那晚當事人的妹妹。
而于曼委托律師遞交了立案文書,一身輕松,又無限悲涼,站在台階上,望着腳下熙熙攘攘睛空萬裡的天河城,一步一步仿佛行屍走肉,走到馬路邊,坐進出租車也到王乘風公司去。
二毛在辦公室核對報表,于曼不請自來,二毛以為是助理,訓斥:“怎麼這麼沒規矩,進來不知道敲門。”
擡眼,是于曼。
張賓賓不是沒有通報,時隔一年再見到初次萌動的人,心中一時恍神,于曼上了樓他才醒神追來,想做解釋:“甯哥……”
二毛合上手裡的工作,止住張賓賓,遞出眼神示意張賓賓離開。
立案文書一式兩份,于曼緊了又緊手裡的文件袋,面對曾經那樣喜歡的人,本來以為隻剩恨和厭惡,可是見面,看着熟悉的神态和清晰的眉眼,還是有愛和滿心熱烈。
可就是深愛的他傷了哥哥、妹妹,鐵證如山。
心痛如絞。
于曼眼淚直流,望着二毛,顫動地遞出手裡的文件袋。
“什麼?”二毛雙手插在褲兜裡,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他本意沒有要接的意思。
“打開看就知道了,都是關于你們的。”
二毛眉梢微不可察擰動,好像有預感,打開文件袋一看,裡面果然寫滿他們的罪行。
于曼止住眼淚,清醒又孤冷,“王鈞甯,親情和愛情,我隻能選一樣。”
聚衆鬥毆,毆打綁架他人,惡意恐吓,無故辭退員工,暴力尋釁,故意傷害……
樁樁件件,每條每款,她列得清清楚楚,幾頁文書都列不完她的愛和恨。
“果然是會工作的人。”二毛一聲輕笑,丢下文書,“既然都做了選擇,為什麼還哭?”
“王鈞甯。”于曼悲怆,甚至歇斯底裡。
他不知道她的心有多痛,比他不愛她還要痛。
二毛拿起桌上的筆,都不屑與她肌膚相親,用筆擡住于曼下額,眼神冷得像寒冰,又是那樣嘲諷,“哭是什麼意思?我有這樣讓你為難?是不是還忘不掉我?想……”
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