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鵬鵬上軍士學院,國家定點培養人才,大學畢業入部隊,現在快過年了,是回來探親?
玉明月想去不去,被外婆硬拉着。
兩家老人可是盼望着他們長大後在一起,你看我家孫子好,我看你家外甥女乖。
老人們愛怎麼說,關鵬鵬由着她們高興,一點不反對。
從小對玉明月就是想要玩的、想要吃的、想要做的,沒有不滿足的,溪邊那排被炭火燒黑的石頭,就是他帶着小玉明月烤魚時候留下的。
玉明月到初三,學習任務重,來鎮上的次數少了,那年,關鵬鵬也上了軍校,她再沒有追着人家屁股後面到處跑了。
現在……玉明月搖着外婆胳膊,撒起嬌來,“外婆,我知道你喜歡鵬鵬哥哥,但是……”
外婆輕輕拍拍她的手,輕歎,“先不說你鵬鵬哥哥回來,你回來當然該來看看你關奶奶,她孤苦,我們又是鄰居,得要多走動。”
“可每次見面奶奶她就讓我做孫兒媳婦,鵬鵬哥哥也不反對一下,你還想讓鵬鵬哥哥當你外甥女婿,你們都打趣我們。”
“放心,現在你關奶奶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
“為什麼?”
“以前帶你去你關奶奶家,是覺得你關奶奶她常年一個人,除趙姨,家裡就沒有人跟她說話。中年喪子,本來已經是人生的最大不幸。前陣子、部隊來了人,說小關也走了,在野戰突擊演訓中出了意外,人沒了。你關奶奶現在精神時好時壞,都不記起來誰是誰,連我,你關奶奶有時候也記不起來,就不要說還記得當初讓你當她孫兒媳的事情。”
玉明月頓住,這個消息太突然,有些緩不過神,溪邊的石闆上都是她喊鵬鵬哥哥的聲音,小學就教她學初中的數學,她不懂就急得哭……
外婆說:“你關奶奶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隻喜歡進出菜園,種許許多多蔬菜。”
“所以……”玉明月紅了眼眶,“外婆你才把菜園種去奶奶家?剛才我、我還不願來。”
六旬老人,中年喪子,老年痛失愛孫,玉明月難過又自責,外婆安撫,“現在去也不晚。”
身後,梅玲阿姨拿着外衣來給外婆穿上,手裡還備有一份食盒,是給玉明月備上帶到關家探望老人的禮物,都是奶奶平時喜愛吃的,梅玲阿姨常常換了口味送去。
玉明月抹幹淨眼淚,“謝謝梅玲阿姨。”
“看,月月現在還是長大了。”事情過去許久,梅玲阿姨也還為關鵬鵬的離世而惋惜,欣慰地對外婆說。
外婆點點頭,婆孫兩人沿溪邊柏油小路到了關家,庭院四周已經挂上大紅燈籠,連窗花也已經貼好。
新年新氣象,外婆看着,心中寬慰,“今天是小年,小年除塵迎新,你關奶奶提前挂上籠燈,這樣好。”
滿院燈籠紅紅火火,玉明月掩住難過心情,扶着外婆觀看滿院燈籠,“外婆你看,這燈籠還能發光,白天晚上都能亮,這樣,到晚上院子裡也是亮的,就可以照亮鵬鵬哥哥回家的路。”
“是啊,他的骨灰葬在烈士陵園,在那頭……和他的爸爸媽媽團聚,照着他們一起回家看看。”
“明天我也在院子裡挂滿燈籠。”
“好!回頭我讓你梅玲阿姨一起。”
進了關家客廳,客廳裡一片安靜,外婆試着喊了聲李大姐。
關奶奶姓李,外婆依照姓氏,有時跟着孩子叫關奶奶,有時依她自己叫李大姐。
見屋裡沒有人,外婆知道關奶奶一定是在後面菜院裡,帶玉明月來到後院菜地,放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一大片菜園,長勢喜人。
外婆說:“你關奶奶一直以為鵬鵬還在,種下這些菜,就是等着鵬鵬帶他的戰友回來一起吃。”
聽到這話,玉明月心頭又一陣酸楚。
菜地裡,關奶奶步态遲緩,正細心打理着蔬菜根下的黃葉。
玉明月眼眶潮紅,外婆輕輕握住她的手,望着菜地裡忙碌的關奶奶,“悲傷中人不知悲傷事,雖然忘記了誰是誰,但對她來說這樣活着也好,就不要在你關奶奶面前難過了。”
玉明月重重點頭,收住眼淚。
繞過護欄另一塊菜地,一道身影從蔬菜葉中立起,晃眼一看,玉明月愣住,再定睛一看,是他。
不止他,還有那兩條跟屁蟲。
王乘風脫了風衣,一身軍綠色單薄毛衫,雙袖挽着,認真在地裡拔蘿蔔。
二毛、犬子也隻穿着一身軍綠色毛衫,一起在地裡幹活,拿着菜刀嚯嚯刮去蘿蔔上的泥巴,裝進菜藍子裡。
玉明月一個急轉身背開,生怕被看見。
外婆拉着她過去幫忙,“你看,外婆說了,這菜長得好,今天還多了人,就是他們幫着種的,你看他,是你關奶奶新來的孫子。”
外婆指了指地裡的王乘風。
新來的“孫子”?
“關伯伯以前還……”
話還沒有說完,這樣荒誕的話被外婆一眼盯回肚子裡。
想想也不可能,玉明月看着那片蘿蔔地,不知道他怎麼就成了奶奶孫子?
關奶奶打理好地裡的黃菜葉,拿着菜籃去摘另一片地裡的紅菜苔,外婆過去幫忙。
見了外婆,關奶奶不記得是誰,但經常見,知道是熟人,招呼外婆,“你來了,看這菜長得多好。今天剛好鵬鵬帶了戰友回來,我多弄些做給他們吃。”
“好,我也來幫把手。”
“你來了一會兒也帶些回去給家人吃。快過年了,孩子們都回來了吧?鵬鵬啊把燈籠都挂好了。”
關奶奶邊摘菜,邊聊起了家常。
玉明月沿着菜地邊盡量不發出聲音,掩藏似的輕輕跟着外婆過來。
王乘風埋頭幹活,還沒有發現身後出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