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婉扶起王林,他身形健壯,手臂搭着李慕婉薄肩,白發垂在鮮紅的嫁衣處。
王林俯視時,眼眸裝着一襲紅衣的她,雖患重傷,此刻人在身側,他便無比心足。
肅日闆正的面容,唇角難得上揚。
好在搶回來了,幸好,搶回來了。
李慕婉擔心他的傷,壓根沒注意到頭頂目光的熾熱。她隻想王林能夠盡快恢複修為。
護法時,看見他以分身凝聚成的元嬰無比虛弱,李慕婉心疼壞了。
王林強忍身上疼痛,一句句輕柔的話語,卻帶着龐大的力量,安慰着她。
“婉兒,為我煉一些培元丹吧。”
李慕婉在他閉關調息的數日,煉丹護法,助他恢複修為,已是身心俱疲。又不敢離他太遠,生怕回了矮榻休息後,王林萬一靈力不穩,反噬自身。隻能躺在王林盤起的大腿上,那便是她此刻最心滿意足的事了。
王林醒後見着身側睡顔如畫的女子,心中情愫暗生,目露柔情,朝李慕婉額前碎發輕拂,她睡得淺,一碰就醒了。
十日,他都在閉關調息,此刻見着清醒的王林,李慕婉雀躍牽過他手,“師兄,你醒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與旁人親近,即便眼前人是他認定之人,兩人也已算是定情,可那生疏和點到為止的舉動,莫名牽引人心。
王林面頰帶笑,柔情看着她。
“婉兒,你我相識多年,有些事情,或許你本該知道。”王林毫無保留的坦露心聲。
若非如此,李慕婉不會知道,那在修魔海被命魂珠認定為魔頭的人,是經曆何種修真界的兇殘殺戮,才會被界定為魔頭。
他死過一次,眼睜睜見着親緣血脈死在眼前而無能無力,傷心欲絕白了發,肉身被殘魂啃食,身死道消。
僥幸留下一絲殘魂,又在域外戰場活過來,若說在這之前,她是因為要拿回命魂,故而對魔頭全心全意,隻為換他的好感度。
現在,她倒是心疼魔頭的遭遇了。
他原本也是與自己一樣,踏入仙門的普通修士,也有親人疼愛照拂,卻在他最引以為傲成為仙人之時,父母将亡,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心,滅族之仇的憤恨,造就了他的殺戮。
魔頭不是魔頭,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李慕婉不知如何寬慰他,能做的就是陪伴身側,始終抱着王林手臂,已經十日未曾休眠,她此刻累極了,借着王林倚靠,聽他訴說,而他這四百年的仇怨,也第一次有人可傾訴。
室内煮了熱茶,王林道了許久,李慕婉起身倒了茶給他潤口,王林看見她面容上的憔悴,不忍心疼。
涼台的紗簾敞着,清風吹散藥爐的濃味,李慕婉點了支沉香,這個模樣的王林,一身矜貴清冷,聽聞他的闡述中方得知他原是個讀書人。
雖說模樣無差,隻是這周身氣勢凜冽,壓迫十足,可比讀書人多了淩厲。
“婉兒,你為我護法十日,如今我已無礙,你可先去歇着。”那身隆重繁瑣的嫁衣還挂在衣架上,精巧的鳳冠落在案台,她穿嫁衣的樣子很美,他記得李慕婉踩着禁制之橋,步步生蓮,義無反顧奔向自己的模樣,是他此生都不會忘卻的記憶。
一道遐思劃過腦後,讓他生出了一股念頭,隻是又很快摁下了,李慕婉注意到他落在嫁衣上的視線,隻怕王林不高興,收了起來還一邊道:“準備雙修大典時匆忙又繁亂,屋子亂了些,師兄莫要介意。”
“無礙。”王林鎮定道。
李慕婉收好了衣裳,掩着面頰頻頻犯累,王林露出柔和,轉身出了隔間,盤膝打坐。
見他出去,李慕婉想褪衣裳上榻休憩,卻又止住了,心頭閃過一個念頭,王林搶了親,那他二人如今是什麼關系?
王林隻字未提,她一女子,又不好開口問,總不能叫她先說出口,不然魔頭笑話自己如何是好?
她帶着繁緒,穿着一身長老服上了榻,屏風後的動靜沒了。
王林猜想她許是睡着了,又才正眼,眼下半步結嬰,元嬰未穩,要在雲天宗繼續鞏固元嬰,确保萬無一失方能回趙國複仇,他側眸凝着屏風後的虛影,滿眼不舍。
李慕婉醒後已是翌日天亮,窗外桃林裡停了不少鳥雀,将她數日的疲憊吵散了,窗台透進的光晃眼。她撐起身,屏風外的身姿挺立,王林一直都在外邊守着。
她不由心生暖意,昨夜那股念頭又起,此事若要等魔頭開口,猴年馬月,不如自己問了一了百了,笑話就笑話吧。
李慕婉下定決心,起身整理裝束,洗漱穿戴整齊才出了隔間。
暖陽正好,她笑意盈盈,探出屏風,喊着人:“師兄,你元嬰已經穩定不少,婉兒休息好了,今日想給你再煉制些丹藥,增強修為,穩固元嬰。”
“師兄陪我去後院一同采些靈草回來可好?”
王林撐膝起身,龍紋黑袍顯得他寬肩越發厚實,立在李慕婉跟前時,把人家視線全然擋下了,李慕婉正視時,都是他的身軀。
“好。”
得了允許,李慕婉幾乎跳了個步子攙扶起他的手臂,仰頭笑道:“走吧。”
她把長老的架子跑到九霄雲外,眼下就隻是個雀躍的小師妹。
院中的仙草許久未打理,好在都長得不錯,李慕婉回憶起二人在這後院澆水護草的情景,當時的他明知自己是誰,還要藏得那般辛苦。
李慕婉不勉生了逗趣,天真道:“師兄,你不認我,又要裝作不識,會不會害怕我認出你來?”
王林輕笑,默認了。
她想到更好玩的,“不過我倒是覺着你做弟子時更好。”
王林替她采下一顆草藥,困惑道:“為何?”
“這樣可以看見局促不安的徒孫啊,”李慕婉彎起唇角,笑靥如花,“我可是你的師祖。”
“差遣時不必顧着你是師兄。”
王林輕笑,包容着她的逗趣,“婉兒有何差遣,吩咐就是。”
“唔,不是婉兒,”李慕婉搖頭不滿,學着他的樣子,“應是這樣的。”
她站直身闆,拱手正肅,“師祖差遣就是。”
王林面頰起了淡紅,被李慕婉調笑得無言以對。
手裡摘取的靈草足夠了,王林岔開話題道:“可還有缺的?”
李慕婉掃視整片藥田,走到一處蹲下,摘了一棵舉在手中給他看,“這是星……”
“星落草。”王林搶在她先頭,“婉兒曾說,此草花開時如星辰閃爍,花落時又如流星墜落,故而稱作星落。”
李慕婉歪頭露出欣慰。
王林接過她手中藥草,“這枝葉上長了花苞,快開了,婉兒采回來放入屋内布景,正好能看見花開花落時的星辰景象。”
他心知李慕婉的想法,從修魔海洞府布置,還有南苑主樓和偏院的布景,她便是這樣講究雅緻又極愛生活之人。
“原來師兄記住了。”李慕婉五指嵌入他掌心,王林還有些無所适從,見李慕婉毫無扭捏之态,他也故作鎮定收起心中起伏。
二人采完所需藥材回到閣樓,李慕婉将星落草歸置花盆裡,一株盆景栩栩如生點綴在矮榻旁的案幾。
王林盤膝而坐,隻聽得見裡邊聲音斷斷續續,不知她在搗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