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眼皮子動了一下,手卻為動,沉聲道:“朕聽到了你剛才在外面的話,你是不是也覺得朕的這些兒子讓人不放心?”
白初念眼底蕩開細細柔光,蘊含着點點複雜,想了想說道:“幾位爺都是皇上的兒子,他們對您是出自關心。”
康熙靠在椅子上合上了眼睛,歎了歎氣又嗤笑一聲。
關心?他的那些兒子真的隻是對他出自關心嗎?
胤礽是他親手帶大的,都有動了殺他的念頭,他們難道就沒這麼想過?
白初念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仔細想來,康熙定是心力交瘁到了極緻,他不想在聽到這些虛僞的話。
她不敢在出聲打擾,直到桌上的茶水沒了熱氣,才輕輕的出去換了一盞熱的。
再次回來,康熙仍然沒睜開眼睛,她小聲說道:“皇上,茶水已經涼了,奴婢重新給您換了一盞。”
康熙閉着眼睛道:“放着吧,朕要歇息了。”
白初念呆了片刻,輕聲道:“奴婢扶您躺下。”從榻上拿了羊絨毯子搭在他的身上才放心離去。
夜太靜,康熙想着太子此前種種,又聯想到今夜差點遇刺之事,他怎能真的睡得着。
對太子的行徑無比氣憤,瞬時悲憤交加,老淚縱橫。
枯坐一夜到天明,寅時一過,他早膳都未用,立即下令召集諸王宗親,随行文武官員,禦前侍衛齊集行宮,也讓人把太子押了過來。
他猩紅的眸子慢慢巡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下定決心要廢掉他儲君之位。
他痛心哀傷地盯了他半晌,最後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胤礽,給朕跪下。”
太子依言跪了下來,他既自責又懊悔,悔不該自己那麼傻,中了所有人的埋伏。
“胤礽不聽教誨,目無法度,實難承祖宗的宏業。”康熙說着,眼淚随之滴落,“早年你在朕病危之時,侍疾無憂色還談笑如常。”回憶起了往事,他含淚說道:“很多年前,朕就看出你無忠君愛父之念,朕包容你二十多年,一直隐忍至今日,而你不僅沒改過反而愈演愈烈,在你十八弟病重期間,你無悲傷之意,無憂痛之色,無憐愛之心……朕責備你時,你不但毫無悔意還出言頂撞君父,如今還對朕起了殺念,實屬不孝不仁之人。”
“皇阿瑪,兒臣沒有弑君的想法,兒臣沒有,您要相信兒臣。”太子一邊磕頭一邊說,他什麼錯都可以認,唯獨弑逆之罪他不能認。
“休得狡辯,你恣行乖戾,不僅不尊師長還時常污辱朝臣,肆意捶打諸王貝勒,種種不仁的表現引起公憤。連你身邊的奴才都無所不至,平時對臣民百姓稍有不從便任意毆打,敲詐勒索,令百姓不堪其擾。而你不僅沒有對他們這種行為喝止,還次次縱容他們仗勢欺人,那種種惡端不可枚舉。”康熙邊哭邊訴着,因為悲傷過度跌倒在地,大臣們急忙将他扶起。
太子的背後冷不丁泛出一層冷汗,跪在地上無動于衷。
他冷冷的看着一群宗室王公,權貴朝臣,在他們眉眼間看到了難掩着興奮。
“胤礽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稱不孝,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為君,必敗壞我國家,相殘我萬民,大清的祖業斷不可交于此人手中。”康熙早已淚流滿面,聲音一度哽咽,“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毫無可望,不堪重用,如何能繼承祖宗基業,朕決定廢其胤礽皇太子之位。”
“請皇上三思。”跪在地上的大臣們磕頭,再三奏請。
無視他們的請求,康熙繼續說道:“胤礽肆惡虐衆且暴戾淫.亂,沉溺聲色,這些都令朕羞于啟齒。不僅如此,他服用奢華,所用一切遠過于朕,朕怎能在容忍他。”
他為太子的暴行所氣惱,更不滿他的越位處事。
太子曾經私自截留蒙古貢品,惹怒蒙古親王,在京城代理朝政期間,做了不少僭越皇權之事。
他明點暗點多次,而他不僅不悔過自新,甚至還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皇上保重龍體。”
“皇上,這萬萬不可啊,太子爺不能輕易廢,您要三思而後行。”
大臣們一邊關心他的身體,一邊假意勸說太子不可廢,其實心底都希望他早點被廢。
這個太子把他們虐的夠慘了,誰想這麼一個暴力的人日後做上皇帝。
“胤礽曾多次幹預國事,專擅威權,鸠聚黨羽,這些年他的種種作為讓朕深痛惡絕,朕是一忍再忍,至此無需在忍。”康熙一面落淚,一面痛述着,他的沮喪、傷痛、悲憤的心情難以用言語表達。
他精心培養了三十多年,傾注了半生心血的太子卻被自己親手粉碎。
他戎馬一生,戰勝過無數對手,沒想到最後卻敗在自己兒子手中。
被廢的太子悄悄擡頭望着悲痛難忍的康熙,又看到他的兄弟們眼眸深處的欣喜。
他禁不住冷哼一聲,隻有他被廢了,他們才有機會爬上來。
康熙彎下腰,将他的神情盡收眼底,緩緩走近他,痛心疾首問道:“胤礽,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兒臣無話可說,兒臣的太子之位是皇阿瑪給的,皇阿瑪想廢便廢,哪裡輪得到兒臣說什麼。”太子擊掌而笑,不免讓衆人心頭一驚,“自古以來,廢太子可沒好下場。”
“很好,你說的很好。”康熙唇色幹枯,眼底的血絲密布,他凄楚道:“朕已失德的名義廢你,一個人無能不是罪過,但失德卻是大事,朕的天下斷不可交付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