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丹卿雖然早早就躺下了,但其實并沒真的睡着,而是一直等到了很晚很晚。
等過了子正,确定郭貴人并未叫人給她送來任何生辰禮後,丹卿才閉上了眼睛。
她内心裡掙紮了一天的另一個靈魂徹底偃旗息鼓,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般,突然之間就再無聲息,好似消散在天地間了一樣。
丹卿心中酸澀,不受控制的落下淚來。
她其實沒那麼在乎郭貴人,最多就是出于占了她閨女身體的責任感,覺得應該對她好一些,實際上讓她這麼難受的,一直都是體内的另一個靈魂。
她其實之前一直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弱小的孤獨的,小小的一團,不敢争什麼,隻有在面對郭貴人的時候,才會偶爾冒出一絲能影響她的力量。
今天算是那靈魂爆發最激烈的一次,正是因為它的抗拒影響了了她,所以她才不肯去翊坤宮,不肯見郭貴人。
但她也知道,它其實還是有一絲期待的,所以才叫她一直無法入眠,等着那可能會到來的,屬于親生母親的關愛。
然而,它終于還是失望了。
此時此刻,丹卿再也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好似它随着這股失望徹底消散了一般,所以她的淚,是為它流的。
偌大的紫禁城裡,沒有人真心愛它,所以,它真的走了。
丹卿沒有徹底掌握了身體的慶幸,隻有感同身受的悲涼。
她其實是願意與它共存的,可她卻沒有力量能留住它,留住那個明明出身這般尊貴,卻分外可憐的小姑娘。
一時間,她心裡對郭貴人的恨意翻湧,恨她的自私無情,恨她連表面功夫都不肯做,就這麼徹底舍棄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主子,别哭了,明兒眼睛該腫了。”
一直守在床邊的禾苗終是忍不住探身輕拍被子裡顫抖的小姑娘,“太皇太後已經下了旨,今後您的一切用度都直接劃歸慈甯宮,與翊坤宮再無關系,您以後就是慈甯宮的小公主,有太皇太後護着您,隻會更好。”
道理的确是沒錯,她能明白,可那個真正的小姑娘卻不明白。
它還那麼小,它哪裡會權衡利弊,它隻想要額娘的愛罷了。
不過如今,想再多隻怕也無用了。
“以後都不必再特意提起翊坤宮了。”
丹卿哽咽着吩咐道,“你說得對,我以後隻跟着老祖宗。”
她會替它好好活下去,或許有一天,它還會重新回來,那時她會讓它看到自己過得很好的。
……
從這一日起,慈甯宮上上下下都不再提起郭貴人,丹卿也一樣。
她開始像小海綿一樣不斷地學習各自知識,跟着蘇麻喇姑學蒙語,跟着胤礽學漢字,也會時不時的旁聽康熙跟太皇太後讨論政事,試着去了解如今這個時代。
更多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待在暖閣裡,拿着那支康熙送給她的蘸水筆勾勾畫畫。
她現在還不能控制好它,即便用尺子,依舊畫不出均勻的線條來。
不過她也不急,隻當是打發無聊的時間,每天都畫上一個時辰,漸漸的也就用得越來越好了。
紫禁城重新回到了風平浪靜,人們再提起丹卿,都會直接說慈甯宮的小公主,而不再提起她是郭貴人的孩子。
六月的一天,胤礽照舊來給丹卿上課,丹卿對着字帖用蘸水筆描摹了一會兒,再擡起頭時,發現胤礽在看着她的泥娃娃發呆。
那是一對可愛的泥塑大福娃,是胤禛給她的“謝禮”,但誰都知道,這是佟佳皇貴妃命人送來的。
丹卿對這種玩具并不是很感興趣,但卻還是擺在了博古架最顯眼的位置上,其實是擺給康熙看的。
“二哥哥,你怎麼了?”
丹卿伸手推了推胤礽,手腕上的镯子叮當作響。
胤礽回過神來,看着那镯子,忍不住微笑。
他知道丹卿的妝盒裡有好多隻類似的镯子,都是太皇太後瞧着她喜歡,而已叫人給她做的,可每次過來,她戴着的都還是他送的這一對。
真好,他精心挑選的禮物,妹妹很喜歡。
“二哥哥,小孩子總皺着眉會變老的,”
丹卿歪着頭同胤礽說話,“老祖宗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才會一直年輕。”
這話說得有些颠三倒四,逗得胤礽舒展了眉毛,咯咯直笑。
“老祖宗說的是她自己,才不是小孩子,你就張冠李戴吧,”
胤礽笑着去捏丹卿頭上的絨花,“我看你這字描的有點意思了,要不跟汗阿瑪說說,早點叫你真正拿筆?”
丹卿立刻用力搖頭:“我不要!”
毛筆什麼的,她看着就眼暈,肯定寫不好。
她如今還是小孩子,每天學這麼多東西已經很累了,再多,肯定要長不高的!
“你就躲懶吧,等皇貴妃娘娘的小公主出生了,你就不是最小的公主了,看到時候你急不急。”
胤礽含笑繼續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