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輕松了,所有複雜的動作都有其他人在幫你代完成,她隻需要舒舒服服地坐在原地,等着鏡頭把她最完美的那一面紀錄下來。在這種時候,無比清醒地了解到人與人之間的不同。他們不過是一些工具,隻是為着這些人存在的工具而已。
葉宸頭一次生出一點野心來。什麼時候他自己也能不再是工具,而是成為這個棋盤上的執棋人呢?要是有這樣的機會,那時候的風景會不會截然不同。
夏琳微微蹙眉,似乎頭一次看到自己這幅模樣,“導演,你看看,也不是我挑剔,是這個替身跟我身材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如果這樣的話,大家誤會了怎麼辦。但我不是說這個鏡頭不好,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但是不恰當的鏡頭出現在屏幕上,對我們大家的成果也是一種損失是不是。”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又了新的理由,“而且——導演,你看看這個鏡頭,不太平衡,凸顯不太出重點。我們劇組還是得把重點更多地放在主角上對不對。”
夏琳忽然停下,捂住自己嘴吃吃笑了兩聲,“當然這隻是我一點不成熟的小小建議,您不要放在心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劇組更好。”
啊,對對對。
嘴上說着對劇組更好,實際上全是自己意見,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沒消停。難怪他們總說出來當導演就是受氣包呢。他聽着這事都快要憋屈死了。
恨不得誰都跳出來指揮兩下,好像全天下就他們知道劇組怎麼拍似的。再看看旁邊小秦總,一臉贊揚地看着夏琳,仿佛被她此時的風采蟄伏。
導演看兩眼監視器,附和兩句,“這樣也行。女主角總是從頭而降确實有點俗套,所有的困境也不用非得用别人的嘴來說,剛剛那鏡頭删了,我們重新來一次。大家一起出場吧。”
不是,就這樣把之前替身和這些家夥的鏡頭都删了?那他們剛剛那半個小時在幹什麼,祈願嗎?
這麼随便的嗎?剛剛好不容易通過的場景,直接一鍵清零。再看旁邊工作人員,已經徹底麻木了,面無表情地做着其他準備。
完蛋,這劇組還有救嗎?哪怕舒沛是個門外漢也知道不要外行指導内行的道理。要是大家不能各司其職,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她再能還可以一個人把劇組裡所有的活兒都幹完嗎?
舒沛一言難盡,轉頭看向旁邊的錢向榮,想要從這個剛認的大哥那裡得到一點鼓勵和支持。他悄悄轉過頭去,全然當做看不見。他還能怎麼辦,他什麼都不知道。在劇組裡頭,就應該把自己當瞎子,聾子,什麼都裝作看不見聽不見才好。這樣他們的活計才能源源不斷。
也是。
舒沛也歇了自己無畏的擔心,索性跟着群演一塊兒找個陰涼地蹲着。他操心什麼,他就是運點吃的過來賺點外快,幫這些家夥做決定完全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至于葉宸——小宸宸很堅強的,很快能從短暫打擊中振作起來的。
現在看着他好像已經徹底調整好自己狀态,若無其事地走過來,“我的活兒好像結束了。現在也不知道我還能幹什麼。”
他想要努力,但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失去了努力的方向。空有一身力氣,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去哪兒。
舒沛主動迎上來,“站在鏡頭面前感覺怎麼樣?還适應嗎?”說是站在鏡頭前,其實也就幾秒。他還沒來得及仔細體驗,一切就結束了,仿佛握在手裡的細沙,轉瞬即逝。
看出他臉色有點不大對勁,舒沛捅捅他胳膊,“這是錢哥,這邊群頭,在劇組裡相當有臉面。你還不跟着錢哥多學學?”
葉宸一點就通,主動和錢向榮打招呼,“錢哥,下午還有沒有活兒是我能幹的,我就是想要體驗一下,能不能把我捎上?”
當哥哥會做人,這弟弟也不遑多讓。這邊劇組要的群演多,多一個少一個其實劇組根本不在意,就看他們聯系。這家夥上道,錢向榮也樂意把他捎上。“行,現在去換衣服。”
剛剛還是穿金戴銀的富家公子哥,現在馬上變成灰頭土臉普通百姓,臉蛋也灰撲撲的,身上套着破麻袋似的衣服,瞬間彌然衆人。錢向榮還特意把他往後排,那是真的成了個背景闆。
可就算鏡頭拍不到自己,葉宸依舊認認真真把自己當成那個時代一份子,認真整理攤位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