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沛刷地撕下手裡頭單子遞進去，轉頭就端上一盤冰着的鹵花生。“先吃點花生稍等一會兒，菜馬上上桌。”拿花生時候順帶給他們帶了餐具，還有一個大鐵盆外加一壺開水。

不用他介紹客人也曉得到底怎麼做。現在飯店裡頭都用的這種塑封好的餐具，但大家總覺得這種沒洗得那麼幹淨，想要用熱水燙一燙。他們家索性就備了不鏽鋼盆專門給客人燙碗，也省得客人到處找地方倒熱水。

坐下四人這才有功夫仔細打量店裡頭。大廳裡頭其實沒放多少東西，進門左手邊就是放菜的大冰櫃，再是收銀台，服務員小哥說的粥，飯還有一些小菜都在收銀台邊上一溜兒排開。全是不鏽鋼大桶，成色不算新但看着挺幹淨。右手邊外頭是幾張四人桌，最裡頭是兩張大圓桌。看着大廳裡頭能擺下七八桌的樣子，對一個小農家樂來說相當夠用了。

廚房在稍微裡頭一點。在門口點了菜，你可以看見小哥端着菜從你面前過去，交給後頭師傅上鍋炒，半點都不瞞着。

蔣芸越看越滿意自己的選擇。“你看看，就憑這地上水泥的包漿，這店肯定開了有些年頭了。在這鎮上能開些年頭的店，保管好吃。”她一邊念叨一邊打開手機上的美食APP，果然找到了這家店的資料，隻是評分略微有些低了，隻有3.7。

蔣銘也跟着湊過來看，在旁邊起哄，“哎呦呦，我的好姐姐，不是說這家店絕對是老店嗎？怎麼連個四分都混不上，要不我們現在撤？就應該按我說的，我們稍微繞點路在鎮裡頭找家好餐館吃點，想到等會兒還得餓着肚子進去我就覺得人生無望……怎麼這麼苦啊。”

“滾。免費花生還堵不上你的嘴。”蔣芸直接往蔣銘嘴裡塞了個花生，試圖讓自己愚蠢的弟弟不要在别人店裡發癫。

這店鋪就那麼點大，在這裡蛐蛐人家手藝，當别人是聾子嗎？

蔣銘順勢一咬，試圖再找出點證據佐證自己觀點——花生鹵汁在舌頭上爆開，鹹香微辣——竟然還有點好吃。不不不，你不能那麼快屈服，不過是一點鹵汁，可能就是用的料包，說不準花生都沒入味呢。

他趕緊磕開殼，狠狠嚼了一口裡頭花生。也不知道老闆到底用的什麼品種花生，完全已經炖軟糯了，輕輕一抿好像就能化開似的，鹵湯的味道徹底滲入花生每個縫隙，好吃地不得了。蔣銘沉默着不說話，自己在盤子裡頭悄悄挑嫩點的，有些花生看着殼就硬，裡頭花生估計會老點。

蔣芸還等着自己弟弟下一句話，沒想到這家夥直接沉默不語，他可不是那麼穩得住的性子，好奇心驅動她多看自己弟弟一眼——好家夥，花生殼子吃了半桌子。“不是覺得人家這店裡頭手藝一般，怎麼花生吃得那麼起勁？”

蔣銘渾身上下就嘴最硬，“那說不準人家就這個好吃呗。”

他就犟吧，還在人家店裡頭就說别人壞話，這是生怕别人不過來揍你一頓。這死孩子，越大越不可愛，簡直人厭狗嫌的。

蔣芸正打算和自己這傻弟弟好好掰扯兩句，隻聽耳邊傳來刺啦一聲，辣椒混合着鹹菜、肉香在油鍋裡爆開，那股子鹹菜香摧枯拉朽般席卷了整個大廳。

她算是知道開放大廳還有一個缺點是什麼了——串味。裡頭炒什麼外頭都能聞見。那瞬間，腹中長鳴，饑餓姗姗來遲，他們幾個不約而同死死盯着廚房門口，就等着什麼時候上菜。

舒強可是鄉廚出生，自己一個能操持起三四十桌宴席，弄這些菜不是手到擒來。中午要做的這些菜，陳娟和舒沛奶奶早上就幫着把要用的菜清洗好，按照一盤的分量裝着，封好保鮮膜。

有人點了這道菜，舒強隻要把相應的菜拿出來切了下鍋炒就行。鍋架在改裝過的煤氣瓶上，一打開火焰立馬竄得老高，水靈靈的蔬菜進鍋翻炒兩下，鐵勺一揮，舀了一勺燃燒着的火焰進去，略等兩秒迅速把鍋蓋蓋上，這菜立馬熟了。

再打開這盤菜就徹底熟了，可以裝盤出鍋。從拿菜到炒菜出鍋，前後攏共也就一分鐘。兩個蔬菜先出鍋，緊接着繼續大火炒葷菜。蔣芸她們這時候聞見了濃香，正探頭探腦看着裡頭情況呢，舒沛端着兩盤蔬菜直接放到他們桌上。

蔣銘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來了句，“我們點了五個菜，單子在這。”

怎麼的，還以為他上錯了？就他這二十年資深打工人，還記不住區區這幾個菜？舒沛眼皮子都沒擡一下，自顧自核對，“沒錯。你們的，毛菜和酸辣娃娃菜，葷菜已經下鍋，馬上上齊。”

“這麼快？”蔣銘有些不相信，嘴上說着，人已經站在廚房門口。剛好看到舒強把牛肉和配菜一起下鍋，這手上動作翻飛，也不知道往鍋裡倒了什麼，再舀一把火往鍋裡一燒，鍋蓋一蓋，那動作叫一個行雲流水。

最後提鍋倒菜，剛好滿滿當當一整盤。就這忙亂時候還不忘拿一張幹淨紙把盤子邊緣擦了擦。這菜雖然還沒吃到嘴裡，老闆做菜這架勢實在漂亮。

舒沛在門口接力，直接上菜。小炒黃牛肉裡頭，肉切得稍微碎些，混着細細的辣椒末還有一些别的配菜，老闆還給他們配了勺子，就是讓他們方便吃着。一口吃下去，鮮嫩的牛肉停泊在舌尖，緊接着肉香和調味交織，還沒怎麼細品，整口已經咽了下去，回味似乎還帶着一點酸？這點酸味正好開胃，讓人忍不住挖上一大口米飯。

蔣銘一聲不吭狠狠吃了好幾口，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好像又被打臉了，趕緊彌補一二，“大家吃啊。這肉好嫩，蔬菜炒得也嫩，你說人家這菜炒地怎麼就那麼好呢，又脆又嫩的，實在好吃。我們自己家裡頭就是捂着的爛菜葉子。”

雖然知道這菜不錯，但也沒必要這樣踩一貶一。吃上一頓滿意的飯，大家都敞開了肚子，直接光盤。最後端着冬瓜湯邊消食邊商量着接下來行程。“你們說，下面先參觀哪兒？”外頭日頭還是那麼大，看得都讓人心生退意。

都說南方日頭大，沒親眼見識過誰相信呢。才剛出發他們就覺得自己要被曬死在路上了，不是他們沒有勇氣，實在是這天氣不是人能挑戰的。

你敢信嗎？他們甚至親眼看到了陽光流動的痕迹。這合理嗎？

吃飽喝足，店裡頭空調又實在涼爽，他們甚至想着要不幹脆在這店裡休息會兒。看老闆人挺好，估計也會願意勻他們幾張凳子。

中午飯點其實也就那麼一會兒，過了高峰基本上也沒人過來吃飯，店裡漸漸安靜下來。舒沛自己在店裡頭待得無聊，看他們遲遲沒有出發幹脆自己主動過來搭話，“幾位是打算去影視城玩嗎？買票了嗎？”

店裡小哥忽然和他們搭話？蔣芸看着他的眼神有點警惕，“是打算去玩，但還沒決定好。”

過來旅遊的。舒強跟着看過來，直接招呼舒沛，“小沛，你找找身份證，幫他們買票呗，今年景區漲價了，臨時買可虧大了。不夠的話你把我身份證也拿上。”

這店裡頭員工還能拿老闆身份證？他們忽然反應過來，服務員小哥長得和老闆有點像，原來他是服務員，也是小老闆。忽然可靠程度上升了許多。人家這家店在這開了十幾年，總不至于為了幾張門票騙他們吧。

舒沛倒是直接幫忙介紹起來，“你們要是提早買，我就讓你們去弄旅行社套票，可劃算了。你們要是單買，我給你們景區門口買去，本地人身份證六折。對了，停車場離景區大門有點路，我剛好要去景區門口賣棒冰，你們要是不介意，我給你們捎過去呗。”

捎過去？盛情難卻。

他們四個還真打着傘坐上了舒沛的電動小三輪。放在正中間的是兩個大泡沫箱，裡頭還冒着絲絲冷意。這位置略顯局促，蔣銘收收自己腿，還是難已避免得和自己姐姐肉貼肉，但為了省點停車費，自己少走兩步，這些将就都是值得的。

這麼四人大活人坐着不說話，實在是有些尴尬，蔣銘隻能特意和舒沛搭腔，“小老闆，你拉着這些是什麼啊。”

“水和冰棍。天氣熱了，正好在檢票口賣，能賣多少看運氣，多少是個收入。”舒沛眼睛盯着前頭一動不動，随口給自己推銷兩句，“價目表我貼車上了，喝什麼自己拿。”

蔣銘其實也就問問。但老闆都說了，他也就順手打開了泡沫箱。裡頭冰水飲料都凍得相當瓷實，說不準到裡頭轉一圈出來，這冰還沒化開呢。再看價格，也就比便利店裡頭賣的貴5毛。蔣銘順手就給自己挑了一瓶飲料，一個甜筒，打着傘直接開吃。

傘外烈日滾滾，電動三輪開起來還有幾分涼意，嘴裡吃着甜筒，這日子還挺安逸。至少比他頂着大太陽從停車場走到售票口舒服多了。

回去時候也能這樣就太好了，蔣銘順勢再确定一下返回的行程。“對了小老闆，你說出來時候提早一點給你打電話是吧。”

“對，你們差不多看完最後一個表演準備往出口走就可以給我打電話了，我過來時間剛剛好。”

按理來說，這種電動小三輪不能載客，但舒沛也沒收錢，鄉下地方大家出行都用的這種小三輪，也沒交警在他們鎮上管這些。三輪車寬度又比汽車窄些，剛好可以拉着人跑大門口去。

在大門口擺攤也是可以的，就是得看着景區工作人員，随時都會過來趕人，逮住了就得罰款。但在長期戰鬥中大家都有了豐富經驗，看見他過來咱就走，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不過十來分鐘，小三輪帶着他們到達景區檢票口，舒沛讓他們幫忙看着車，拿着自己身份證進門幫他們買票。現場買門票不用實名，一個身份證能買兩張，他和舒強兩個人的剛好夠。拿着票回來又順便把他們人送到檢票口。

檢票口不能擺攤，但又沒說不能下客了。主打就是服務到位，一步都不讓人多走。

弄完這些，眼看着日頭猛起來，曬得人頭暈眼花。舒沛把小風扇開到最大，還是覺得杯水車薪。他也顧不得那麼多，給自己開了一瓶冰水灌下去。

還沒開張先來個-2。

也不知道老舒年輕時候在田裡怎麼幹得動的，暑熱這玩意兒完全不是靠意志力能抗的東西，純純就是靠命。再一看底下位置，靠門口近點，有樹蔭的好地方都讓前輩們占着了，他隻能鑲邊蹲着，還好有冰水喝着，視頻刷着，這時間也不難熬。

順手把他提前錄好的喇叭打開，大喇叭裡的聲音回蕩在小廣場上——

棒冰，冰飲料，透心涼的冰飲料——兩塊，兩塊——隻要兩塊——

他人往自己準備的冰墊上一靠，這大夏天出來賺外快也沒那麼難熬了。至于招呼客人，還有一招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價格都已經貼在三輪車前頭了，樂意買的他自己就會找過來。

有時候巧合來了什麼都擋不住，舒沛剛打開APP，想着刷會兒手機。不遠處一個男人急匆匆跑過來，一眼就看到了舒沛挂在三輪上的價目表，直接沖他這邊跑過來。

“老闆，你的水夠冰嗎？我全包了能給便宜點嗎？”

清爽的少年嗓音沖進耳朵，就跟大夏天來兩瓶冰飲似的，暢快！

還沒開口，舒沛臉上已經堆滿了笑，語氣立馬和緩下來，“買多給你去個零頭，我這水，每瓶都凍得瓷實，保管好。”再一擡頭，好優越的側臉，下颚線歸下颚線，鼻子是鼻子。就是那種天天在嘴上念叨的想在哥哥的鼻尖上滑滑梯那種，就除了一點——

略微有丢丢黑。

黑沒關系，健康陽光少年也很棒。他不挑呐。借着遞水那功夫，舒沛順勢光明正大地觀察對方五官。睫毛可長，雙眼皮深地和拉過似的，還有那嘴唇，厚薄适中，手感絕對是Q彈的。

就這麼一張臉擺在面前，白送也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