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霁拿酒精棉花給體溫計消了毒,監督她喝水,直到她嚷嚷着喝不下了,才把體溫計遞過去。
額頭上敷着塊毛巾,雲妗很配合地含着體溫計,眨巴眨巴眼,仿佛臉上寫着“我真沒事”四個大字。
他笑:“撒嬌沒用。”
雲妗嗔他一眼,她才沒有撒嬌呢。
徐霁看了一眼床頭櫃上手機顯示的時間,示意她張嘴。
體溫計脫離口腔,雲妗終于能吞一下口中的液體,她偏頭看了一下手機。
淩晨兩點二十七。
“38.5,低燒。”
“還有哪兒不舒服沒?”他的目光逐漸往上,對焦到雲妗的身上。
雲妗看見他微蹙的眉頭,說:“就頭暈,喉嚨啞,還有點腿酸。”
暖黃的燈光照在他的面龐,仿佛自帶一層柔光,他眼睫低垂,塞了一個抱枕在她腰後。
雲妗望着他出神,她想,他真的很會照顧人。他以後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吧。
那是她第一次暢想與一個人的以後,即便她知道愛不是永恒的,那麼至少現在,多貪戀一點也沒關系對吧。
-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雲妗便睜開了眼。
身旁的男人還在沉睡,短發睡得微亂,呼吸平穩。被子松垮的掖到鎖骨以下,從她的角度随意一瞥,便能窺見胸前起伏的肌肉線條。
脖子上那一顆黑色的小痣,恰好長在突起的經絡上,莫名顯得澀氣。
雲妗發現他的睫毛真得很長,形狀也出奇的好看。眼型好看,鼻梁好看,唇形也漂亮,哪哪兒都好看。
她在某些事情上和膽小鬼一樣,但是一旦找到了合适的理由說服自己,這件事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比如靠自己實現了人生很多個第一次,再比如和父母之命背道而馳的夢想。
徐霁還在安靜地睡着,她動作小心地拿起桌上的手機,找好角度偷偷拍了一張。
确認沒有吵醒的可能,輕輕屏住呼吸,手指摸上了那顆小痣。
露水匍匐清晨的葉,昨夜被風雨打斷的殘枝搖搖晃晃挂在枝頭,陽光微弱,昭示一場暴雨過後的新生。
她站到窗邊往外面望,太陽已經從東邊升起,在雲層中進進出出。
雲妗看了一眼體溫計紅線指向的數值,已然降到标紅的數字以下,顯示她已經不燒了。
她放下/體溫計,喝了一口水潤嗓,輕手輕腳出了卧室。
麻布沙發上堆着兩個大蛇皮袋,昨日裡那個青年又戴上了鴨舌帽,帽檐遮住臉,翹着二郎腿低頭玩手機。
阿吉做了四份早飯,見雲妗從房間裡出來,朝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
“早飯已經做好了,用罩子罩着,放微波爐裡熱一下就能吃。”
他摸了摸頭上的帽子,“我們早上吃得都比較簡單,就怕你們吃不慣,桌子上放了醬菜。自家腌的,安全健康。”
“您真是太客氣了。”她道,“昨晚實在是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阿吉擺擺手,略兇的臉上挂着憨厚的笑,“舉手之勞。”
“姑娘,天還早你再去睡會兒吧,發燒就要多休息。”
雲妗回頭,看見徐霁從房間裡走出來,她對着阿吉笑了笑,“睡不着了,就起來了。”
徐霁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和她并肩站着,“您這麼早這是要出門了?”
阿吉朝沙發上那兩個袋子努努嘴:“那兩個袋子,昨天去山裡摘的野蘑菇哩!一會兒到鎮上去看看,不曉得有沒有收的。”
他抓起鞋櫃上的鑰匙甩了兩下:“發燒完身體還虛嘞,等你們吃完我開車送你們下去!”
-
吃完早飯,兩人一同回到卧室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徐霁手探過來抵在她的額頭上,溫聲道:“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起來之後量過了,沒燒了。”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睡不着了。”雲妗說。
阿吉把他那輛掉漆的電動三輪車開到路中間,拿稻草在底下鋪了一層,又擺了兩個軟墊在上面。
青年坐前面,雲妗和徐霁坐後面。
早晨的雲霧漸漸散去,露出碧藍如洗的天空。
雲妗抱着相機倒着坐在草墊上,眼前狹窄的夾道向後退去,村莊在一個拐彎後消失在視線範圍内。
三輪車在兩邊低矮的灌木叢中穿梭,發出樹枝與車身刮擦的聲音。
走路的時候不覺得,車身的闆硬把所有感官都放大了。泥路和機耕道交替着來,車身震動,三輪車尾的系帶随風飄起。
後背抵着堅硬的鐵皮,雲妗被晃得有些頭疼,太陽穴微微泛着暈眩。發了大半夜的燒,身體到底是虛弱的,沒往常利索。
她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揉了揉被風吹麻的臉,不會是要暈車了吧。
徐霁望過來,她抿出一個笑,“好颠。”
随後一隻手勾住她的肩膀,把她的頭往肩膀上按,“靠着。”
“一會兒就到平坦路段了,困了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八點三十四,他們終于到達了原先停車的地方。
回到車上,雲妗一沾到座位就枕着窗戶睡着了,陽光灑在她的面龐,恬靜溫良,勾畫出晴天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