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表情冷了下來,原本外放的少年氣也被戾氣替代。
“他調查我?”他一隻腳踩在石墩上,不緊不慢燃了根煙,叼在嘴裡,諷刺地扯着唇。
那人沒動,隻低頭複述:“先生擔心您。”
路野聞言”嘁“了一聲,“我有手有腳,還有工作,死不了。”
他不過一個遭人唾棄的私生子,哪裡值得他路總一個日理萬機的大老闆留心。
他冷着臉,表情漠然,連裝都不願意再裝:“我不會再去。”
是不會再去,不是不會回去。那個家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他有他媽,還有親如家人的雲家兩兄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管家臉色不好:“小少爺,請您别為難我。”
“你回去跟他說,他那些破爛玩意,我不稀罕。一點誠意沒有,除非他自己來見我,給我媽磕三個頭我再考慮他的提議。”
“還有,為難一個管家算什麼男人,他們資本家是不是都這麼無恥。”句句鋒利,字字誅心。
連線電話對面的男人什麼都聽見了,他沉默着,須臾,疲憊地吩咐管家:“你回來吧。”
故事發生在大學時期。
年輕時,他和前女友分手後,和路野的生母穆青交往,沒想到前女友跑來公司當着所有人的面泣不成聲,和他說她懷孕了。他隻得和穆青分手,收心和前女友結婚。
直到幾個月前,有人和他說見到一個和他年輕時候長得很像的青年,他才知道他犯了怎樣一個無從彌補的大錯。
辦公桌前的男人面容硬朗,黑發中幾根白絲鑲嵌,他的兒子,和他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雖也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阿鬥,但至少四肢健全。可惜了。
年輕時追逐名利,年紀大了,他好像也開始向往子孫繞膝、兒孫滿堂的生活了。
管家心裡也不好受,小少爺和年輕時候的先生真的很像。
可惜先生拉不下面子,小少爺也軟硬不吃,這父子倆啊還真是倔得像。
直到豪車從眼前開走,雲妗還處在瞠目結舌的狀态之中。她看了看淡定的雲卿嶼,又不确定地往路野那邊瞄。
“幹什麼,傻掉了?”路野又恢複了那副輕松的模樣,拍了拍她的腦袋,痞痞地撐着車笑道,“我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雲卿嶼坐上駕駛位,偏頭對後座上的路野說:“後面的禮盒,拿一下。”
“給你的禮物,自己拆一下。”男人的語氣清潤溫柔,接過遞給雲妗。
絲帶脫落,雲妗拆開沉甸甸的禮盒,裡頭躺着一顆碩大的70-200鏡頭。
雲妗:!
都說送人要投其所好,哥哥果然是最了解她的,很久沒有人送這麼對她胃口的禮物了。
他們先送了路野回酒店,便驅車前往慶功宴現場。
送走本尊,雲妗才按耐不住八卦的心,偏頭詢問,“哥,路野怎麼回事?他不會是和什麼豪門世家抱錯了孩子吧。”
“想什麼呢。”
紅燈亮起,雲卿嶼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擡起揉了下少女柔軟的長發,“什麼時候剪的頭發?”
“好看嗎?這叫公主切。”雲妗撥了撥劉海,滿眼都是你快誇誇我的神情。
“好看。”他臉部線條柔和而完美,眉宇間的笑意春風十裡,羊脂美玉般的氣質。
“怎麼不染發?我看你們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都喜歡把頭發染得五彩斑斓的。”
少女嘟嘴:“黑色最好看了,染完了後悔怎麼辦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簡單來說,路野是路家流落在外的孩子,路聞想要認回他。”
“城南路家?”
京北的大家族多得不能再多,藏龍卧虎,底蘊深厚,像顧家、盛家、虞家,謝家,崔家等等,而京北姓路的大家族隻有靠房地産發家的路家。
路家是這幾年才發展起來的,聽聞路家夫人是路聞的白月光初戀,路聞對初戀情根深種,結婚後生出來的大兒子卻是個瘸子,小女兒才剛上高中。
前陣子聽說路家那位夫人鬧着離婚,想必就是因為這件事。
“放心好了,你穆姨不是這種人。”怕她多想,雲卿嶼溫聲解釋道,“路野不會跟他走。”
雲妗還在托着腮若有所思,車子已經開進了地下停車場。
說是慶功宴,實際上就是個小晚宴。來的大多是從事醫學方面工作的人,雲妗穿着常服就去了。
宴會廳裡不止有醫務工作者,還有投資人和大老闆們,觥籌交錯,華燈初上。
有人過來和雲卿嶼打招呼,不合身的淺色西裝半敞着,頭發稀少,看樣子是他的同事。
“卿嶼。”同事見他旁邊帶了個小姑娘,便訝異地問:“這位是?”
“舍妹。”
雲妗扯出一個友好的笑,木着臉聽那人誇了她幾句,便聽見他說,“我在那邊看見辜教授了,我們去打個招呼?”
雲卿嶼“嗯”了一聲,轉頭和她叮囑,“那邊有甜品區,去看看有什麼想吃的,哥哥一會兒就回來。”
雲妗自然是樂意的。她本就不願應付這種場面,她就是來蹭飯的。
雲卿嶼和同事穿過宴會廳,一路有形形色色的人過來打招呼,雲妗遠遠地望着,看着他侃侃而談的樣子,仿若看到當年被困住的青年眼裡的絕望随着時間慢慢消失。
她怔仲半晌,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為他感到慶幸。
幸好哥哥當年不惜和母親決裂也要學醫,他才能活成現在鮮活的樣子。
想到陳年舊事,她心口便沉悶下來,不再多想。
哥哥現在開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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