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的跟出門,停在院裡的吳憂看向開心蹦跳着跑向隔壁去的思思。
小丫頭熟練的繞到後門,然後禮貌的敲了幾下。安靜的山莊裡,風傳來她開心的話語。
“小澤弟弟,我來啦!”
這個孩子,明明也就比人家大了半歲,卻偏偏喜歡叫人家弟弟。
林澤本不願應,但又說不赢能言會道的思思,最後隻好憋紅着臉應了。
“哎呀思思,你慢些走,會不舒服的。”
關懷的繁言頻頻傳來,“思思你要不要嘗嘗我自己煮的奶茶。”
“要叫思思姐姐!”認真糾正着的小娃娃滿是真摯,“林澤,你怎麼又忘記了!”
“好嘛,思思姐姐,你要不要喝我煮的奶茶嘛!”
打鬧的稚語漸漸隐于門後,吳憂輕笑着将落在地上的梅花撿了起來。
白梅花瓣小,又被夜露打濕,細細捏了好久才攏了一小捧。
簇在手心的一圍白梅似捏成團的雪,湊近聞時,淡淡的杏仁味苦澀的襲向她的鼻尖。
剛好适合曬幹随身帶在包裡。
撿來的花瓣被她一片一片放在卧室的桌上,這張黑檀木制成的書桌總會散着熟悉的味道。吳憂不喜歡,但又無可奈何。
如今有了這香包,香味便會被覆蓋住,她便再不會日日被這氣味困擾。
下樓想幫忙弄些飯時,正巧碰到負責院落的花匠。她聽于媽講過,雖然看似整座小院裡隻有她們四人,但其實管家司機清潔一個不少。
因為郁珩不喜歡那麼多人出現在眼前,所以他們每天忙完自己的事情便可以回家。
而于媽自己,其實在燕京也有個家。于媽本是滬城人,因從小随着兒子來了燕京,便就随家人一同在這兒落了腳。
她從小照看郁珩長大,這麼些年過去,其實也就同親兒子差不多了。
這位在衆人面前冷着臉能将地球凍住的男人,給于媽在燕京買了房,也給于媽的兒子孫女都安置了好差事。
本都該安享晚年了,又因為山莊住了人而再度被郁珩請了出來。吳憂怕她累到,所以隻要在家,便每每都會主動幫着備菜。
于媽總會叫她不用辛苦,說自己就喜歡給她們小朋友做飯吃。況且也有專人幫她置弄,一點也不會累的。布滿皺紋的手掌慈愛的撫着吳憂的頭時,總會讓她一時忘記自己還身處樊籠中。
而這個花匠,吳憂從沒見過。點着頭打了招呼,吳憂剛要下去,就聽見那人嘟囔了一聲。
“栀子花......”
身影随後消失在拐角。
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麼,吳憂将思緒再度放回即将來臨的春節上。
荠菜是她提前在超市買好的,這幾年爸媽不在了後,她包餃子的水平越發娴熟。
一會兒幫于媽弄完今晚的飯菜,她就要開始忙活明天要用到的餃子皮了。
雖然超市也有賣速凍餃子皮的,但吳憂還是更喜歡自己和面擀的皮。
身形剛轉進餐廳,她就被于媽推着上了樓。“囡囡,阿珩這個臭小子不願醫生來看病不說,竟是一整天連飯都不吃。”
餐盤被放在手上,老人拜托着。“好囡囡,幫于媽送上去吧。少爺不願吃你就裝哭,這孩子最怕别人哭了。”
被迫往上走着的吳憂一步三回頭,拒絕的話語都來到嘴邊了,卻被落了淚的下句話定住。
“囡囡,我們阿珩少爺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當年他為了治好母親的病,生生在寒冬的夜裡跪了一夜。後來病剛好,又将自己一半的肝髒移植給了夫人。”
“可是夫人還是沒能挺過來,她都沒來得及看少爺上大學就撒手離了人世。”溢滿的熱淚從渾濁的眼裡流出,“那年他還不到十八歲,卻被迫回到老宅,認了那個抛下她母親的郁董事長旁邊。到頭來,卻連阿影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所以乖囡囡,于媽不求你什麼,隻求你偶爾關懷他一下就好。”顫抖的手哆嗦着撐到料理台上,泣不成聲的老人似乎要将所有苦痛吐出。
“他從小就受了無數苦,那年他還不到八歲,卻半夜去山上挖野菜賣,賣完又趕了十幾裡的路去學校。若不是阿影的媽媽在去世前擔心女兒受苦而雇傭了我,以她病弱的身子少爺又該如何長大。”
盤懸着邁上的台階如山般沉重,手上的熱粥還冒着白氣,朦胧着的米香袅袅,吳憂恍惚着又回到第一次見到郁珩的雨天。
被碰落暖手瓶前,一閃而過的高大身影裡,原來還藏了這麼多往事。
原來,那次是因為于媽遛彎時突發不舒服暈倒在地,幸好被路人及時送到醫院這才沒出什麼大礙。再然後,郁珩便派了專車接送,隻為她每一步都安全。
原來,他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冷血。
原來,他也曾渴望過愛。
寬闊的身影隐在完全看不到一絲亮的黑夜裡。開門時隻有片刻的光從門縫溜入,縮在沙發上的男人蒼白着一張臉,落在茶幾上的藥瓶倒了滿桌。
而那滿滿一杯水,醒目昭告着這個難受的病人正在任由病痛折磨着自己。
安靜的連呼吸聲都沒有的空間裡,這個被她怨恨着的男人好似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是該開心的,吳憂想。
可嘴巴卻有它自己的想法,“郁珩,你不許死。”
“等到思思手術成功後,我管你怎麼糟蹋自己。可是現在,你要好好吃藥,然後快些好起來。”
将托盤放在茶幾上,吳憂費力扶起對方滾燙的上半身,嘴裡還不忘故意說着男人讨厭的話。“否則,阿勳學長......”
後半句卻再沒說出來,欺壓着用胸膛堵住她唇的男人眼角泛着狠厲,像匹伺機而動的豹子。
襯衫擦過唇角,吳憂卻一點都不怕。
原來,他也是個害怕失去的人。
一個害怕遊戲輸掉、
一個害怕所有砝碼都跑去弟弟身邊的......
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