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手指挽起她頰側淩亂的發,她無措地偏了下頭,閉着眼蹭過他的指節。
或許是無意識的撒嬌,無意識的依賴,無意識的靠近。
周津澈瞬間斂起清隽溫潤的眼睑,眸光深不見底,沉沉地看着她把他的手指抓在掌心。
舒意揉開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掌心略有薄繭,她柔嫩的側臉重新貼上去,眼睫惶惑驚懼地顫了幾下,她輕聲:“我好害怕。那位醫生,那個瘋子似的男人,還有在我懷裡幾乎背過氣的丁珰……”
她咬着唇,眼裡安靜極了。
但她的手在抖。
“我以為那些血是你的。”她重複。
舒意有些崩潰。
她進一步,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埋在周津澈懷裡。
近距離面對這樣血腥可怖的兇殺現場,對她而言是一種山呼海嘯的精神沖擊。
她語無倫次,眼淚終于斷了線地落下來。
“我以為那些血是你的,我以為你有受傷,我好擔心……可是丁珰、丁珰她……我也害怕,對不起,我當時沒有顧得上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為了自己的分不清輕重而難過、而忏悔、而崩潰、而内疚。
那瞬間,周津澈心底生出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
她怎麼能……
在一個對她充滿了欲念和妄想的男人懷中,哭得這麼天真單純而沒有防備。
人來人往的長廊不算安靜,幾道探究好奇兼有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短暫地停留一瞬,有不同科室的醫生護士走過,好意地笑了笑。
他按着她後腰的掌心蓦然一緊,短促地閉了閉眼,一轉身把她折到了最近的消防通道。
大門重重地拍開又重重地合上,嗆鼻灰塵四下飛舞。
燈光是聲控的,很暗了,像日出前的薄月。
周津澈把她汗濕了的長發全部攏起,她發質蓬松,沁着高級淡雅的香氛,很輕地,像一捧雪。
哭得厲害,開始抽嗝,眼睫顫顫地挂着淚珠,随着身形劇烈起伏而搖搖欲墜。
他張開手指,飛快而完全地抹去她的眼淚,另隻手把長發順到身後,掌心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纖秾脊骨。
“呼吸、慢一點,舒意,呼氣、吸氣,對……”
舒意瞳孔邊緣微微的渙散終于重新聚焦。
沒有人說話,聲控燈光暗了下來。
借着那面四四方方的狹小天窗,舒意在朦胧淚眼裡看清了他年輕而冷硬的棱角,深邃眼底透着明顯的冷峻和猩紅。
他撫一撫她濕潤通紅的眼尾,整個掌心完全地托起她的臉,她被迫擡起視線,可這個動作沒有臣服的意思。
“好一點了嗎?”他聲音啞了。
舒意在他懷裡渾身脫力,她精疲力盡地點頭,細細的嗓子眼裡憋了太多難以宣洩的情緒,她講話吃力。
“好多了……謝謝你。”
她此時此刻的真心實意卻不是他最想要的。
周津澈瞥開眼,仿佛對半空漂浮的塵埃産生了研究興緻。
隔了幾秒,他聽見她還是一輕一重的呼吸,不由轉回了目光。
她鼻尖生得很巧,鼻骨挺,鼻基底飽滿,鼻尖略翹,因為哭泣而泛起玉似的光澤。
唇更好,花瓣般形狀,唇線清晰唇珠圓潤,微微張合着,如擱淺的魚。
“你……”話音戛然而止。
他想說什麼?
周津澈問自己,想說什麼?一些無關緊要的安慰,蒼白空洞的勸說。
不,不是這些。
舒意擡眸看着他,久久地,不敢眨眼,直到最後一滴眼淚在眼尾的深陷處幹涸。
她喃喃,字音模糊,聽不清說了什麼。
周津澈貼着她冰涼側臉,問:“說什麼?”
舒意搖頭。
她緩緩平複呼吸,仰起細弱的脖頸,冰涼的、鹹澀的唇,輕輕地印在了他僵硬嘴角。
像雪花,像羽毛。
她一觸即分,心裡明知這不是最好也最合适的場景,但她難受得喘不過氣,她想藉由什麼緩住自己驚懼而心悸的心情。
舒意吸吸鼻尖,繃緊了的小腿肚終于舒展,鞋跟輕盈地踩到了地上。
這一聲是很輕的,卻振亮了牆角一盞小小燈。
她低頭整理亂如水紋的裙擺,緊接着一聲突兀驚呼咽回喉底,她驚愕地大張着眼,眼前是他逼過來的、極清極寒的唇息。
這是一個無關于情愛的吻,沒有欲望糾葛,沒有妄念作祟。
吊橋效應。他想。
舒意如果在這一刻對他産生任何區别于普通朋友的情緒,一定是因為吊橋效應。
但下一刻,舒意微微往後退了些許,她摘掉了他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