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全副武裝地抵達康家時,康母正給自己沏開一壺養生茶。
“康黛就是被你慣壞了!”
她恨恨地罵:“讓你小時候那麼寵她,看,現在寵壞了吧?念什麼藝術時尚,那種東西是正經女孩子該念的?還有跟她玩得好的那個,蔚家那孩子,也是個狐媚子,沒工作不上進,就懂啃老,和那樣的人鬼混在一起能有什麼出息?”
她罵得不解氣,茶壺重重地往雀眼紋的餐桌一砸,雙手憤而叉腰。
“怪不得找了個窮光蛋來氣我!别人生女兒都是小棉襖,我生女兒是讨債鬼!”
康父靠着躺椅曬太陽,聞言翻過一頁報紙。
“孩子都被你逼成抑郁症了,你還想怎麼樣?咱兩都七老八十了,就不能安生關上門過日子嗎?你看樓下老王,今年抱了個孫女兒,全家人别提多高興,前幾天買彩票還中了五十多萬。”
康母氣得簡直想把茶壺摔在他臉上:“咱家是缺那五十萬嗎?笑話,生個孫女又怎麼樣?他那女兒好歹也是哈佛畢業的高材生,找了個父母當老師的,老師一年才幾個錢?”
“要我說,你就是眼界窄了。”
康父心平氣和:“老師怎麼了?老師是心甘情願奉獻自己燃燒自己的蠟燭,你不要對别人的職業有那麼強的指控欲。還有老蔚那姑娘,人不是在好幾個大廣場開眼鏡店?我這眼鏡還是她免費給換的呢。我真不懂你為什麼對她抱有那麼大的偏見。”
康母氣不打一處,指着他鼻子痛罵他被免費的東西蒙了心智。
康父聽得面不改色,在她的狂風暴雨中以不變應萬變,沉默地再翻一頁報紙。
門鈴響起的時候,康母滔滔不絕地罵了十來分鐘。
康父抖一抖報紙,平躺在竹編小幾上,遙遙一朗聲:“來咯!”
防盜大門打開,“老蔚那姑娘”站在最前頭,笑盈盈地打了聲招呼:“康叔叔好。”
接着是蔣艋鹦鹉學舌的“康叔叔”、康景的“爸”、趙煦陽的“叔叔”和康黛的“我回來了”。
康父按着門頁的手指緊了緊,康母在裡頭問了聲“誰啊!”,康父忙回“沒事,送錯外賣了”。
“外賣這行業根本是反人類的存在,我看見外賣員就來氣,以後我要教育老王孫女,不好好讀書長大了就要送外賣……”康母高談闊論。
然後,話音戛然而止。
陽台的朝向很好,秋日裡的風涼爽輕快地拂過面頰。
康母抄起貼着牆角的掃帚簸箕,一股腦兒地砸過來。
三個大男人擋在前面,組建了一條心照不宣的防護線。
舒意用力握住康黛的手,用唇形對她說:“别怕。”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混亂複雜,康母吵嚷着不打掉孩子就要從樓上跳下來,舒意把玻璃門合上,她站在鎖扣前面,笑容冷了三分。
“四個月了康阿姨,這是殺人。”
“殺什麼人?一個胚胎有什麼值得戀戀不舍?”康母大喘氣:“我不同意,康黛你和我走,我現在就帶你去打掉,現在就走!”
康黛沒及時甩開她抓過來的手,康母五個尖銳指甲瞬間在她手臂内側剜出皮開肉綻的血條。
她原地站了幾秒,鮮血沿着指尖滴落,洇濕茶幾鋪着的白色地毯。
“我不打。”
康母氣得渾身發抖,兩行眼淚先落了下來:“你從小到大,媽到底有哪裡對不起你?供你念最好的學校,供你出國留學,你這些年吃的穿的用的不是我給你的?你倒好,長大了,翅膀硬了,跟一個大山溝裡的男人鬼混!康黛,賤不賤死你了!”
趙煦陽“噗通”一聲跪在康母面前,沉聲起誓:“康阿姨,請您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辜負康黛的!”
康父和康景一時啞然,兩人互看一眼,都想上手扶他起來,趙煦陽堅定地搖頭,一字一頓道:“您想要我怎麼做,隻要您提出來,我全部都答應。我可以辭掉國外的工作回來發展,我可以入贅康家,小黛的孩子随她姓。我會上交所有正向和橫向收入,我的房車已經過戶到小黛名下。”
他頓一頓,氣血翻湧:“如果您真的想要一條命,我替小黛去死。我把她的命還給你,但求求你,把她的命還給她。”
天氣變得如此之快,不過言語幾句,一道驚雷貼着玻璃炸開,幾乎映住了舒意怔然雙眼。
康黛咬牙,握住他胳膊向上一提,眼眶通紅:“我不許你跪她,起來!”
趙煦陽硬生生地挨了個當頭砸下的花瓶,康父被四下潑濺的玻璃劃傷,他顧不得自己,隻看見年輕男人額角破開的傷口。
他筆挺如松的身影晃了一下,卻沒倒下。
康景立馬進屋翻醫藥箱,舒意緊緊捏着手機,上面是報警電話。
康父垂頭喪氣地踢開腳邊一小塊碎片,說:“桂芬,我求你了成不成、啊?成不成,你放過你女兒吧。”
康黛對父親深深一鞠躬:“爸,我小時候怨恨你不作為。我現在懂了,你首先最愛媽媽,其次才是我。我現在也是一樣的。”
康母眼見沒人站在她這邊,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撒潑耍賴,眼神一轉,看見了落單的舒意。
舒意心中警鈴大作,生怕她也自己賞一個花瓶。
康母瘋婦似地撲上去,扯着舒意的頭發罵她是個臭婊子,是她帶壞康黛。舒意震驚地跌了幾步,頭皮被扯得生疼。
“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康黛被你帶壞,她敢跟我頂嘴?你沒媽教訓我來教訓!”
康景攔住狀若癫狂的母親,她反手一巴掌拍到康景臉上,歇斯底裡地怒吼:“滾!!!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我真恨我自己生了你們這兩個白眼狼讨債鬼!!!滾——”
大門裹挾萬鈞怒火地拍上。
十分鐘後,救護車抵達樓下,蔣艋捂着自己因為勸架被波及好幾個大耳光子的左臉,苦兮兮地蹲在路邊抽煙。
康黛、趙煦陽、康景和康父各有不同程度的受傷,舒意還好,她倚着保時捷,氣墊梳認真地梳開結绺。
康父惆怅地擺手:“你康阿姨就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這個世界不按照她的想法運行她就不痛快。小意,叔叔替你道歉,實在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