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周醫生。”
小許聲音關切:“我剛剛看見你女朋友,她生病了嗎?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
周津澈微愕:“你在哪裡看見她?”
聽這意思是不知情了。
小許有種做錯事的心緒内疚,她摸摸鼻尖,說:“看路線,應該是從住院二樓,往西苑那邊去了……我說不準,你還是給她打電話吧。”
舒意住院?
他為什麼完全不知情?
“抱歉師兄。”周津澈手掌按着桌沿起身,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和沖動山呼海嘯地沖上喉頭,他用力地閉了下眼:“我晚點回來。”
葉裡昂莫名其妙地看他雷厲風行的背影。
他沒有去西苑,而是拐了腳步,直上婦産科。
最糟糕且無法設想的情況有可能發生了。
但周老師告訴他舒意近兩年都沒有交往過男朋友,蔣艋也說舒意的上一個男朋友還是在美國留學時交往的,回國了一直孤寡到現在并附言“周醫生我感覺她挺喜歡你的哈要不你努努力以後我也好改口說自己有個在市一院當醫生的姐夫……”
周津澈額角直跳。
他沒等電梯,一步三跨地上到婦産科,腳步踩着台階灰塵四濺,一個蹲在拐角處抽煙的年輕男人被吓了一跳,半截煙灰跌下來燙到手指。
周津澈淩厲地一回頭:“醫院不能抽煙!”
他聲音暗啞,像長時間跋涉沙漠卻找不到綠洲的旅人。
周津澈深吸一口氣,鼻腔嗆出了不舒服的粉塵,他屏住呼吸,推開應急通道大門時卻僵了一僵。
薛定谔的盒子……
如果不打開,如果退回到年少時陌生的面容和不記得的名字,是不是比現在更好些?
周津澈略一咬牙,手腕發力。
.
“懷孕了不告訴我?!”
男人的控訴裡夾帶着勃發的怒火,他失控地攥住舒意手腕,正是她受傷的地方。
舒意驟然吃痛,齒關卻緊緊咬住了驚呼,她掙了下,但他紋絲不動,五根鋼筋似的手指箍出道道鮮紅刺目的紅痕。
“……放手、放手!”
兩人的争執引來無數好奇目光,周津澈忽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升上半空,以一種局外人的視角冷淡冷靜冷漠地旁觀這一切。
“要打掉孩子?憑什麼?我不是孩子父親嗎!”
聲聲诘問歇斯底裡,舒意根本招架不住。
她這段時間吃得少睡得少,又因為康黛的身體問題産生高度焦慮,此刻被他抓着手抓着肩一陣亂晃,舒意隻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腳步絆着腳步,她一時不穩,往後栽去。
舒意驚惶地閉起眼。
周津澈快步上前,單手接住她的腰按進懷裡。
鼻骨和胸膛相撞,又是一疼。
他剛到醫院,還是一身私服。
熨帖筆挺的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面料很好,筆直褲管的走線泛着昂貴高級的光澤感。
鏡面後的雙眸尖銳鋒利,冷冷地逼視趙煦陽。
“如果不想要孩子為什麼不做安全措施?你是當男人還是當窩囊廢。”他字字沉穩,扣着舒意的手卻寸寸收緊。
趙煦陽紅着眼,他粗喘幾秒,随後扶着牆壁站直身,對舒意微微彎腰。
“對不起舒意,剛剛是我沖動了。”
舒意側過臉,她或許被吓到了,眼眸驚惶臉色蒼白。
周津澈手指撥過她的臉,他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看,拇指幾乎在她頰側按出紅痕。
他幾不可見地勾了下唇角,旋即失望而心疼地落下去,語聲壓着譏诮和自嘲:“他是你的男朋友?你為了他要做流産手術?”
撞落一地的白色文件紛紛揚揚,趙煦陽俯身一張張撿起,念出胚胎的發育情況。
周津澈聞聲色變。
他當然知道,這個月份已經不能做傷害較小的人流。而引産,如果技術不到位或照顧不好,有可能還要二次清宮。
毫無疑問,無論是哪種,對女性身體都是一種重創。
趙煦陽目不轉盯地看着黑白影印的B超單,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忽然半蹲着身,像個孩子似地嚎啕大哭。
舒意輕輕地歎了口氣。
“周津澈,你先放開我。”
真正流逝的時間或許隻有幾秒鐘,但對周津澈來說,卻像過了半個世紀那麼漫長。
明亮燈帶和窗口漏下的夕陽餘晖,亂七八糟地映着她精疲力盡的側臉。
舒意眼皮很深,眼睫也長,她揉着額角垂眸,靜靜地看了會兒蹲在地上崩潰的趙煦陽。
良久,她回過頭,輕輕地說:“誤會了,不是我懷孕。他是康黛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