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津澈下了最後一台手術,換下汗濕的手術服在手術室草草地沖了個澡。
出來時剛好遇到換夜班的同事,對方笑眯眯地湊上來,開口就是在短短幾個小時内傳遍心外科的八卦。
“小周剛下手術?辛苦了辛苦了。”
對方是正高級别的主任醫師,姓黎,和在甯大教書的愛人是丁克,年紀上來後很喜歡開他們這群二十來歲小年輕的玩笑。
周津澈摘下口罩,笑着點一點頭:“黎主任,您查房?”
黎主任點頭,擡手扶住他肩膀,周津澈絆着他腳步一路走到應急通道的門前,黎主任低了聲音:“聽小許說,你把女朋友給帶來了?”
周津澈微愣,哭笑不得地搖頭:“不是……她是我朋友。”
“牽着手呐!”
黎主任是資深黃梅戲愛好者,自有拿腔捏調的本事。
他低頭拍一拍褲腿,摸出一包五六十的香煙,知道小周醫生是科室聞名的不抽煙,因此隻掐了一支咬在唇邊。
“什麼朋友會手牽着手?小周,你不誠實。”
黎主任仰頭呼開一口煙霧,周津澈屏息兩秒,無奈地勾起唇角:“她……我……我們暫時還不是那樣正式的關系。”
“什麼叫做‘正式的關系’?”
黎主任濃黑粗壯的兩道眉毛擰在一起,下一秒了悟地笑開,他嗆着煙,你知我知地點頭:“我明白了,就是你們年輕人常說的,什麼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周津澈想不到黎主任連這句話都知道,他原想反駁,可仔細一想,他說得也沒錯。
應急通道的聲控燈悄然熄滅,黎主任跺一跺腳,周津澈的臉陷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輪廓異常清晰深刻。
“差不多。”
“小周青年才俊,追一個細妹子這麼難?”黎主任發自内心的困惑:“當年給你介紹過我的侄女,哈佛畢業,你推脫不想談戀愛?”
周津澈笑得溫和而禮貌:“她比我優秀得多,我喜歡她很多年,還沒敢表明心迹。”
黎主任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一支煙顧不得抽,煙灰差點燙着手指。
“你……”
黎主任張口結舌,上下打量他好幾眼,仿佛第一次認識他:“真看不出來。改明兒要是事成了,記得請客吃飯啊。”
周津澈點頭應道:“一定。黎主任那我先回去了,她還在等我。”
黎主任剛好抽完一支煙,他随手碾滅後握在手心,神情複雜地目送他換了常服的背影。
敲門聲彬彬有禮地響了三下時,舒意把看了一本的《人間椅子》扣在桌面。
舒意擰開門手,見了他,笑容怔忪在臉上。
“周醫生。”她遲疑了下:“怎麼出那麼多汗?你跑過來的?”
跑過來的。
就像十八歲情窦初開的少年,他去見他喜歡的女孩子,是跑過來的。
他手背貼了下額角,這一路明明沒有耽擱太長時間,耳骨卻像劇烈運動後紅得厲害。
“我擔心你。”他下意識。
舒意輕慢地眨眨眼,像聽清了,卻沒聽懂他說的話。
“你擔心我跑了嗎?”
“我擔心你……不是,我為什麼要擔心你跑了?”
舒意一本正經:“因為,你看起來好像很着急。”
周津澈單手扶着門頁,他平穩呼吸,向她挑一挑眉:“我着急是應該的。我着急我的每一個患者。”
舒意彎腰拾起手包,卷度慵懶的長發垂在腰後,她直起身,挽上開衫,眼下疲倦一掃而空,睫羽彎彎:“好吧周醫生,不過你現在該下班啦。我們回去吧。”
出了燈火通明的醫院大廳,已經差不多快十二點,舒意雙手背在身後抻了個懶腰,她倒退着,走在周津澈面前。
“你平時都這樣忙麼?”
“最近會忙一點,平時還好。”
舒意老神在在:“你說這話我不相信。”
周津澈停下腳步,他俯下身,把舒意滑落右肩的開衫拎上去。
“我說什麼你都信嗎?”
舒意不動不避,笑眯眯:“你說一說,我聽一聽。”
周津澈直起身,他伸手向前,掌開了特斯拉的車門。
“舒老闆。”
他打趣:“現在很晚了,我的常用地址有兩個,一是你家,二是我常去光顧的夜宵店,你覺得?”
舒老闆的Jimmy Choo小方包貼着腿側,她低眸扣上安全帶,把他話裡的機鋒不動聲色地擋回去。
“首先,沒幾個人叫我舒老闆,這是你對我的專屬名詞嗎?其次,你車的常用導航為什麼會有我家的地址?最後——”
她在他含着笑的目光裡,親昵地蹭上去,抵了抵他高挺俊秀的鼻尖。
“我不餓。”
她聲音含含糊糊:“但如果你想吃點什麼,我可以陪你。我可不是某位大忙人醫生,我明天不上班。”
廂頂暖黃色的燈光映着他根根分明的眉尾,他半垂着眼睫,看向她時,眼底情不自禁生出的隐秘愛意如暴雨無法澆熄的一捧明火,燒得四肢百骸都在顫抖。
“下次吧。”
他聲音啞,喉結沉沉地滾動:“我不着急。”
舒意揚眉,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
周津澈一手搭着窗沿,問她醫生用了什麼藥,又開了什麼藥,舒意翻出手包,把幾盒藥擺在他眼前:“這些。”
他瞥一眼,是進口貴價藥。
“傷口注意不要碰水,按時換藥,忌辛辣,不要抽煙和喝酒。”他目光一停:“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