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熱鬧的甯園此刻卻稍顯落寞,堂屋正中間的八角紫檀香桌上零星齊齊整整擺着各色的盤子,看起來和往日并無變化。
“啪嗒。”玉箸被重重摔在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謝寶珠剛嘗了幾口便發現了不對,秀眉一擰怒道:“你們這些狗奴才,用這玩意兒糊弄我?”
魚羹肉質松散帶腥氣,根本就不是江上打上來的鮮魚,羹又寡淡無鮮味,根本就沒烹到時辰。連她平日最愛吃的菜色都是這樣,其他的菜更是連嘗都不用嘗。
“......”
就連院子裡零星幾個下人都默不作聲,自顧自地磨蹭着差事。
“遲早把你們幾個統統發賣出去。”謝寶珠用帕子緩緩擦了擦緊抿的嘴角,握住帕子的指尖幾乎透不出血色。
此時不行。
謝家還未對自己的身份表态,盡這些狗東西再惡心她,她也不能如往日那般狠狠懲處......
自冬宴過後,數着雖沒過幾天,謝府内的消息卻靈通的很,萬萬不能讓自己苛待下人的閑言碎語屁傳進爹娘耳朵裡。
謝寶珠起身打開妝奁,嫌棄地看着新送來的首飾,“這麼素,一丁半點兒彩都不帶,寒酸死了。”話雖如此,但她還是從中挑出一隻看得過眼的簪上了。
梳妝完,她起身坐到案前,用沾了些顔料的墨在紙上勾寫着,偶爾啜飲幾口涼了的茶。
冬日裡天色總是暗的早一些,天上依稀可見一輪缺月。
“吱---”
伴随着來人,院内隐約有行禮的聲響。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謝寶珠所門前。
謝寶珠握筆的手微微顫抖,唇角勾起一抹笑,終于來了。
“請小姐到夫人處,夫人有事與您相談。”
“我馬上就來。”
門推開的一刻,謝寶珠手裡捧着東西,清瘦的身姿在月色下顯得更令人垂憐。
“走吧,崔媪”謝寶珠微微颌首,額邊一縷發垂在耳邊,乖順又恭敬。
崔媪是母親用慣了的老人,自己在她面前的一言一行皆會被母親知曉,故而她必須扮的乖寫,好叫母親能念些好...
“進去吧,夫人在裡間等您。”崔媪說完轉身離去,門前隻剩她一人。
謝寶珠呼出一口氣,挺了挺背又撫了撫頭上的頭飾,确認沒問題後終于邁步。
“母親安...”話剛說一半,卻在看到屋内的另一人時停了下來。
謝寶珠露出一抹甜甜的笑,脆聲道,“父親安。”背上冷汗劃過,父親今日怎麼也在...?
謝公隻點了點頭,倒是謝夫人沒耐住先開口了:“珠娘,你怎...幾日便這般清瘦了?”到底是養了十幾年的孩子,裝沒看見是做不到的。
方才還笑着的少女立馬換了副委屈的神情,“娘,寶珠想您,卻不敢...”飛快地偷看了眼後又垂下頭。
“寶珠怕您和爹爹怨我...”她硬擠了幾滴淚,劃過本就透白的小臉上。
謝夫人眼見她這樣可憐的樣子,心到底軟了幾分。
好機會。謝寶珠心裡暗暗道。
她直直跪了下去,哽咽着舉起從一入門就帶着的厚厚一疊紙張,“不曾想替了哥哥的人生...一切都怨寶珠,寶珠唯願贖罪,每日抄寫經文為謝家祈願!”
謝夫人隻聽“咚”的一聲後謝寶珠就跪在了地上,袖中露出的手腕纖細非常,讓人好不可憐。
“珠娘...”謝夫人接過經文,神色似有動容,卻被一道咳嗽聲打斷。
“咳。”
是一直沒說話的謝公。
他先是看了眼謝寶珠謄抄的經文,卻并未立即開口。
謝寶珠心裡本有八九分把握,先前父親總是不滿她的字,可這次她用足了心思,就連字迹不夠好看的都被自己扯了去,想必父親定然會誇贊,将她留下。
想着,她擡眸悄悄望了眼謝公,卻見謝公從袖中拿出一本詩集遞給母親,母親看完後神色中原本的動容少了些。
半晌,謝公終于開口:“你先回去吧。”頓了頓又道:“莫要出門閑晃,平白丢臉面。”
......
謝寶珠退到門口,費了半天才回神,不知應該喜還是憂。
她并未被趕出去,姓氏也并未被剝奪,可以繼續留在謝家,但......
...父親叫她莫要出門,會丢謝家的臉面。
房内的争吵透過房門隐約傳出。
“若她不走...吾兒便永不能名正言順...”
“她在京中的名聲...”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在見到崔媪的一被謝寶珠硬生生憋了回去。
“崔媪好,可是還有事?”她笑得甜,卻難掩聲音略帶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