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外,桓秋甯穿了一身黑色束身衣,黑紗蒙面,他轉着手中的短刃,蹲在樹上逗寒鴉。
十三輕掠到粗壯的樹幹上,他打了個響指,蹲在桓秋甯一旁,小聲說:“十一哥,剛接到上頭的密令,讓我去城外的寒煙村查一個叫‘苦菊’的人。”
桓秋甯微微點頭,他緊盯着太醫院裡頭的人,眼神陰翳。轉動短刃的手突然一頓,他說,“時機到了。”
“十一哥,今夜太醫院人多眼雜,你長得太顯眼了......多加小心。”十三的話沒說完,桓秋甯縱身一躍,落在了後院的樹影中,很快沒了蹤迹。
十三蹲在樹上搖了搖頭,他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走了。他擡頭看了看樹梢上那隻烏黑的寒鴉,自言自語道:“你說我十一哥這長相,真不适合幹這行吧。但凡有人跟他對視過,都忘不了他那雙眼睛,要不是他身手好,這會兒已經死了千百十次了。”
寒鴉歪着頭,伸着脖子叫了兩聲,忽閃着翅膀朝月亮飛走了。
“得嘞,連隻鳥都不鳥我,服氣。”十三翻了個白眼,他擡手朝那隻烏鴉打出去一個小巧玲珑的暗器,打掉了它的三根毛。
*
天井中列了兩行人,身上蓋着白布,四肢已經僵硬了。三個仵作用小刀割開了他們的腹部,從體内取出了一塊塊燒得黑紫的爛肉。
桓秋甯在暗處攔了一個仵作,把人打暈了,換上了他的衣服。他的個子很高,穿仵作的衣服有點勉強,他索性就把褲腿子劃開,抹上點血遮掩一下。
他蹲在一旁,學着旁邊三位仵作的動作,把手藏在白布下,掀了掀底下那人的眼皮子。
“席太醫,此毒的毒性極強,死者的五髒六腑皆已潰爛,毒素擴散之快,非尋常藥草能夠控制,想必此刻陸大人體内,已經千瘡百孔了。”旁邊的一位仵作對席太醫道。
“聖命難違,救不活陸大人,你我今夜都得死在這裡。救不了也得救,不管用什麼法子,絕對不能讓他死在今夜。”席太醫對太醫院的衆人道。
“席太醫,不好了,陸大人口吐鮮血,氣息已經很微弱了!”屋裡邊的太醫沖出來火急火燎地說。
席太醫神色大變,他急切地道:“去找,凡是上京中與蠻邑有關的人,都找來,死馬當活馬醫,快去找!”
桓秋甯輕輕地咳了一聲,刻意地換了一種聲音。他走過去,步子輕快,躬身道:“席大人,臣家中有一位遠親,曾在各方遊曆,路過蠻邑之時害了一場大病,正是誤食了蠻邑的花草,其症狀與此毒頗為相似。”
“失之毫厘,差之千裡。人命關天,怎麼能因為症狀‘相似’,就一概而論!”屋裡的太醫着急忙慌地想法子,聽到他這番話,還是忍不住要說上一句。
席太醫上下打量着他,說:“繼續講。”
“小的有一個法子,是蠻邑的偏方,成了能救陸大人的性命,就算是不成也不會傷害他的身體,隻是小的并不精于此術,需要幾種名貴的藥材為引,才敢施術。”桓秋甯道。
“我堂堂太醫院,區區幾位藥材,還能給不了你?你且說說看,若是我太醫院沒有,我席林親自去給你尋。”席太醫道。
桓秋甯一一說來:“仙斛蘭韻,七星海棠,朝凝苁蓉,雪芙子,傷鶴淮。”
“仙斛蘭韻倒是有的是,朝凝苁蓉也有,隻是這剩下的......先不說這雪芙子隻在大徵的西部邊境出現過,它生長于人迹罕至的久寒山上,百年才尋的一棵,就是這味傷鶴淮,那可是清江以南的白鶴悲痛至極咳出來的血,一個時辰内失效,根本無法保存。這兩位藥,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湊不齊!”屋裡的太醫聽罷,長聲道。
“席大人,小的無能。”桓秋甯垂下眼簾,認真道,“如果沒有這些藥引,小的需要一根蠟燭來替陸大人續命,直到五中藥引尋齊了,才能施展救命之術。”
“一根蠟燭?”席林的目光落在了桓秋甯臉上的白紗上,他半信半疑,擺了擺手對身邊的下人說,“去給他拿過來。”
“把頭擡起來。”席林盯着桓秋甯問,“你一個仵作,身份低賤,怎麼能懂得治病救人的法子,你又憑什麼覺得,我會相信你?”
桓秋甯低眸笑了笑說:“小的自知身份低微,但是人命關天,如果能救人一命,為席大人分憂解難,就算是豁上小的這條命,那也是值得的。救人的法子和這些名貴的草藥都是小的道聽途說來的,小的一介賤民,不敢有所保留,把知道的都告訴大人了。”
席林上下打量着他,跟身邊的手下低聲輕語了兩句,對他說:“進去吧,我給你這個機會。”
桓秋甯低着頭走進了屋裡,一炷香後,他渾身是血的走了出來,身後是已經醒過來的陸決。
在外等候的太醫紛紛驚歎道:“這怎麼可能,陸大人半條腿已經踏進閻王殿了,居然把他給救活了!”
桓秋甯用白布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他輕笑着洋洋灑灑邁過了門檻,沖一旁的席林微微行禮,道:“席大人,小的已經暫且控制住了陸大人的傷勢,隻是若要治愈,還需要那幾位名貴的藥材。城外有一農夫家中養鶴,雖不是南鶴,但是可以一試,至于其他的藥引子,就拜托席大人了。”
“賞。”席林擺了擺手,身後的人給他扔了一袋銀子,“從今日起,你不再是賤籍了。”
桓秋甯拎起那一袋銀子,“小的謝過席大人。”
他低着頭往外走,身後跟了幾個席林手底下的人。走到天井後,他撞見了一個人——照山白。
駝色的粗麻布衣袖蹭過照山白身上的銀色綢緞,勾起了絲絲絨絨的邊兒。兩人相對走過,冷風侵襲,衣袂一名一暗,人影錯落。
桓秋甯微微側目,他的視線落在了那人而後的流蘇上,銀鈴聲随風起,清脆的聲音如溪水落在青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