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玖微一皺眉：“什麼意思？”

他剛說完，側手邊的一排書架忽然毫無征兆地燃燒了起來，與此相反的，蕭玖聽見源源不斷的水流聲，從書架上下落，一直流過他腳下。蕭玖想要朝書架的方向走過去，卻發現小腿似乎埋在了什麼東西裡面。

他低下頭。

地闆上，密密麻麻鋪滿了黑色的頭骨，在頭骨之間流淌過涓細的水流。蕭玖用手摸了一下，反應過來那不是水，是和天井下相同的汽油。

當他再擡起頭時，資料室消失了，程一燈的身影也不見了。黑色頭骨無邊鋪展堆疊，形成了一片曠遠的黑色荒野。而在蕭玖的前方，頭骨高疊出一個山丘。山丘之巅上，矗立着一個正在燃燒的巨大的逆十字架。

搖曳的火焰之間，有一個人被鎖鍊刺透的身影。

蕭玖盯着那個人看，明明烈焰不息，但一種冷意從骨頭縫裡鑽出來，似乎要把他深埋進寒冬時節的冰海。

“你……”

蕭玖隻說了一個字，逆十字架上那個人擡起了頭。

火焰間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似乎是一個怪異的微笑。

“蕭玖，你找到我了。”

蕭玖的右眼泛出一陣劇烈的疼痛，他捂住眼睛，鋪天蓋地的罪惡蔓延在他的視線裡，覆蓋住所有的一切。

在罪惡中閃現過無數的死亡畫面。

火燒……

溺亡……

墜樓、車禍、空難、猝死、窒息、槍擊、中毒、虐殺、斬首、車裂、淩遲……

每一種死亡的痛苦感好像在一瞬間疊加在蕭玖身上，令他全身的骨骼筋肉都被碾碎過一遍又立刻重新生長好。蕭玖不是害怕痛的人，但那種極度的恐懼感自然而然地出現，幾乎要壓倒他。他經不住跪下，緊緊抓住手邊的頭骨喘息着。

“江……蝕……”

蕭玖擡頭，死死盯住上方紅發的男人，幾乎咬着牙說出了這個名字。

江蝕的身影驟然從十字架上消失，來到他眼前。

他在蕭玖面前俯下身，紅發散開在他們周圍，蕭玖清楚地看見江蝕身體間鎖鍊穿透後的傷口正往下流淌着液體。

他忽然意識到，那些在頭骨之間流淌不息的天井之水，逆十字架上燃燒的火光，實際都來源于此。

他以為是汽油的東西，是罪神江蝕的血液。

“你痛苦的樣子，看起來讓我非常愉快。”

他微微笑着，冰冷的雙眼和蕭玖對視。這一次他的眼睛上沒有蒙着白布，蕭玖看清他的雙眸是全然的紅色。

與蕭玖的右眼，一模一樣的顔色。

江蝕的手慢慢撫上蕭玖的脖子，漸漸收緊。極為強烈的窒息感湧上來，蕭玖強忍住劇痛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了一個兔子形狀的折紙。

江蝕在看見折紙的刹那微怔，蕭玖就在此時打開了它。

【溺水者攀草求生】

【觸發特殊效果：野草】

滿地的頭骨之間蓦然瘋長起枯黃的秋草，攀着兩人的身體上長，江蝕的手臂被草纏繞住，竟是分毫動彈不得。

蕭玖輕而易舉地掙脫開江蝕的手，後退與他拉開距離。

他眯起眼看向始作俑者，蕭玖沖着他挑釁般揚了揚眉。

江蝕默然兩秒，然後笑了，纏繞着他的草上立刻燃起火焰，将其燒成黑灰。

他放下手，隔着一片骸骨堆砌成的屍海，那雙深紅色的雙眸直直地撞進蕭玖眼中。

“我喜歡你這次的破局法。”江蝕一字一句地說，“下次見面，遊戲繼續。”

“親愛的救世者先生。”

這句話之後，無盡的頭骨荒野不見蹤影，一切又恢複成資料室的樣子。蕭玖身上所有痛苦感瞬間消失，他喘了兩口氣，接着便聽見程一燈的嗚咽聲。

蕭玖撐着身子站起來，看見程一燈倒在地上，身體完全蜷起，用手抱着腦袋。她的目光茫然地盯着一個不存在的點，嘴中反反複複念叨着“救救我”“好黑”“我好害怕”。

“程一燈？”蕭玖輕輕拍了拍她，“都是幻象，不要怕。”

程一燈驚叫一聲打開他的手，突然清醒過來。

她坐起來，拍着胸脯道：“結……結束了？”

“結束了，”蕭玖應了聲，“你看見什麼了？”

程一燈出神地想了一會兒：“我感覺我被關在了一個漆黑的房間裡，看着自己的皮膚變成白色，一點一點地忘記自己是誰。我很害怕，但有一個人一直在房間外面安慰我，告訴我他會一直陪着我，可是後來那個人也不見了。我就開始在牆上寫東西，把所有我記得的事情都寫上去，提醒自己不要忘掉它們。”

她走到牆壁前，用手在牆上輕輕一抹後，忽然靜止不動了。

蕭玖跟着她走上前。

牆面上，是血淋淋的五個大字。

給我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