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玖和馬賽沿着光路往前走。

馬賽垂着頭看着那光，忽然說道：“我覺得，你好像對這裡很了解。”

“沒錯，”蕭玖說，“我在這裡關了六年。”

如果馬賽那張臉能做出表情的話，他現在應當大張着嘴，愣愣地看着蕭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是蝕之塔的罪犯，對嗎？”蕭玖搖了搖頭，“我更願意被别人稱作救世者。”

“有點中二。”

“……”

“你是新人吧？”馬賽問，“我可以給你講解副本裡的事情，前提是你接下來要帶着我通關。”

“因為你付不起退出費？”

馬賽臉一沉：“那還不是因為你把我的藝術點全偷走了？”

“那還真是抱歉啊，”蕭玖不走心地念道，“不過就算我沒偷，這筆錢對你來說也是很大的數字吧。或許要一千多藝術點？”

“你怎麼知道？”

“看到我的退出費是10個點的時候基本就能推斷出來了。”

蕭玖說。

“不管設計這個遊戲的人有何目的，他一定是希望藝術家能參加遊戲的。如果退出隻需要10個點，就不會有多少人留下來參加這種要命的遊戲。”

“如果是我，我就會讓下一次退出的費用翻倍，十幾次之後，這個費用就會達到難以企及的天價，就像那個棋盤放米的故事一樣。”

“如此一來，藝術家不是付不起費用，就是害怕退出費增長而不敢輕易退出，于是不得不留下來玩遊戲。”

完全一緻。

馬賽這下是真的驚訝了：“這都是你看到你的退出費的時候推理出來的？”

蕭玖說：“時間不太夠，有些細節考慮得還不夠完善，我又想了想，其實還可以——”

馬賽叫停他：“打住，你别想了，再想設計師就真要被你取代了。”

蕭玖聳了下肩，不置可否。

馬賽問：“難道你就沒有什麼想知道的事嗎？”

蕭玖想了想：“有，我想知道完整的藝術學規則。”

“一般來說，藝術家進入遊戲時會聽到前四條規則，剩下的規則隻有在特定條件下才會觸發，藝術家之間不能相互轉告。一旦違反的話，後果十分嚴重。”

“前四條呢？也不能轉告？”

馬賽被問得一愣：“大家都知道的規則……應該可以吧。”

蕭玖坦然道：“不巧，我隻知道前兩條。”

“啊？”

蕭玖攤手：“我聽完第二條時，副本就開始了，系統提示直接被打斷了。”

馬賽呆滞：“不是我說你，你這個運氣也太差了吧。”

在馬賽的告知後，蕭玖收到了第三和第四條規則的系統提示。

【藝術學規則三：系統倡導美學至上。一切為觀衆帶來美的體驗的活動都會在藝術評定中獲得特别優待。】

【藝術學規則四：系統認為,死亡是藝術的最高境界。請藝術家們竭盡所能，為觀衆帶來更多精彩的死亡！】

蕭玖聽完之後，問：“總共有幾條規則？”

馬賽說：“聽說最多的解鎖到了第九條吧。”

這麼說來，第十條規則隻有蕭玖知道。

他在看見鏡子裡自己的眼睛的時候觸發了那條【殺死赤眼惡魔】，如果這就是觸發條件，那麼之後每一個看見他的眼睛的人都會知道這條規則。

但是這條規則明顯和其他規則不一樣，别的規則隻要藝術家什麼都不幹，就不可能違反。而這一條卻是隻要蕭玖還活着，所有人就必然違反這條規則，如果要懲罰的話，豈不是要懲罰所有人？

蕭玖于是問道：“那劇場裡的觀衆是什麼？也是藝術家？如果我看到某樣東西觸發了規則，他們會不會一起觸發？”

馬賽回答：“不會。劇場裡面坐着的是雖然也是藝術家，但是不會共享副本裡正在進行遊戲的藝術家收到的提示，有一部分隐藏劇情甚至不會向劇場轉播。尤其像訓練場13區這樣會被反複使用的副本，如果所有線索都共享，那後來進入的藝術家完全是坐收漁翁之利，這就破壞了遊戲的公平性了。”

“即便如此，遊戲的公平性也已經被破壞了吧？”蕭玖說道，“藝術家可以自由選擇進入什麼副本嗎？”

馬賽說：“每隔一個月，所有藝術家都要在訓練場完成一個副本，訓練場的幾十個副本是固定的，藝術家和這個月進來的新人會被随機投入其中的一個副本，13區是其中難度比較高的一個。除開每月一次的訓練場，藝術家可以在平時自由選擇進入副本完成任務來獲取藝術點或道具，難度越高、通關率越低的副本，能獲得的收益就越大。”

蕭玖立刻接道：“所以通過觀看其他藝術家的劇場，就可以掌握副本的基礎信息，不僅能在訓練場更好地存活，還可以通關其他副本來賺取藝術點，被觀看的藝術家也可以通過打賞來獲得收益。”

馬賽贊同：“沒錯，劇場的存在，對藝術家和觀衆來說就是雙赢。”

蕭玖搖頭：“這隻是最基礎的。藝術家想要在副本裡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什麼？無疑是副本信息。一個人在單個劇場裡看到的信息終究有限，但如果是幾十、幾百個人呢？這些信息綜合起來，豈不是等于一個巨大的情報網？”

“我猜測，在大公會裡肯定會有專門的機構，去收集甚至是購買這些信息。但你剛剛說了，有的隐藏信息不會向劇場轉播，掌握這些信息的人，也就擁有了資本。”

“一些藝術家可以關閉劇場去完成通關率低的副本，再把這些副本裡的情報向外界兜售，這個外界往往指的就是那些有錢的大公會。公會再把這些情報向公會内部的成員開放，那些缺乏情報無路可走的藝術家就不得不向這些公會投靠。”

“如此一來，人力财力物力都會向大公會集中，就形成了壟斷。”

馬賽怔住。

3排5座：我去，新人這麼一說确實啊，這哪是劇場啊，這就是壟斷性資本主義利益鍊條上的一環啊。

4排9座：細思恐極……我加入公會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這個。

13排4座：脊背發涼了，我要退出劇場緩緩。

9排4座：新人這個思維能力也太強了，我在遊戲裡待了兩年了天天心驚膽戰想着怎麼活下去，完全沒思考過這些。

1排6座：兄弟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訓練場的副本……有很多也是歸屬大公會的吧？

馬賽這時也說：“那訓練場那些歸屬大公會的副本，豈不是更加劇了這種壟斷？”

蕭玖重複道：“歸屬大公會？”

馬賽解釋：“死亡藝術學系統每隔三年就會舉辦一場大型比賽，叫做【死亡嘉年華】，在比賽中排名靠前的隊伍的隊長可以得到訓練場中一個副本的控制權。”

“因為這些隊伍基本上是公會戰隊，所以也等于是歸屬于公會。比如歸屬第一公會【伊甸園】的會長【米迦勒】的1區，歸屬【繁花】會長【紫羅蘭】的7區等等……”

蕭玖又問：“那13區歸屬哪個公會？”

馬賽搖搖頭：“不歸屬任何一個公會。原本13區被分給了上一屆嘉年華的冠軍【落日會】的會長【鬼面】，但是【鬼面】已經失蹤很久了。”

“失蹤？”

“沒錯，他在嘉年華之後就失蹤了，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退出遊戲了，誰知道呢？反正13區現在是無主的副本。”

說話之間，兩人走到了光路的盡頭。

蕭玖向鏡面上亮着的那處伸出手，發現他的手直直穿過了鏡面。

在這鏡面之後，就是第六層所謂的大廳了吧。

蕭玖毫不猶豫地走入了鏡中，跟在他身後的馬賽對着鏡面猶豫了一陣，也跟了進去。

而沒人看見的是，走廊的角落裡有一隻黑色的幼兔，在他們走入鏡子之後，像一個毛絨絨的線團一樣滾進了鏡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