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攸侯府，蔚夫人隻說昨夜和大部隊走散了，沒說山裡村莊的事。

趙瑛和宗姬回到住處不久，東攸侯知道是趙瑛帶人去找回了蔚夫人，于是讓何珹來替他慰問宗姬。

女孩們聽說宗姬的母親來了，就在院子裡迎她，叽叽喳喳地向宗姬詢問關于蔚夫人的喜好，以備接下來在擢選中赢得烏泉城大巫師的青睐。

何珹來到院子裡，對女孩們說：“城外現在流寇肆虐，他們可能會混進城裡，父親讓我來通知小姐們，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出侯府，更不要出城。”這些都是在家時出門前呼後擁的金貴小姐，聽到流寇都吓得花容失色，頻頻要大公子一定多安排人手來保護她們。何珹含笑，溫柔地應下，妥妥的一副中央空調的模樣。

趙瑛就站在人群後方看他。

何珹對每一位世家小姐都會這樣溫柔體貼，因為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勢力。這樣的男人，和她的父親趙羯并無甚區别，隻是何珹的為人更溫和，但他們心裡揣着一杆秤，孰輕孰重他權衡得比誰都好。

就比如這次，宗姬去求他，他沒答應派兵搜山，因為和宗家比起來，大多數人的利益更重要。但她們私下自己要出去尋人，他也沒有阻攔，因為宗家也是不能得罪的一方勢力。

何珹是個适合繼承爵位的男人，但不是個值得托付感情的男人。

無論是愛情還是信任，對争奪權利中的男人來說，都是絆腳石。

何珹告辭離開後不過多久，有個女仆來找趙瑛，說大公子請她去會客室。

趙瑛來到何珹的書房，隻見何珹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食物，除了常見的烤肉、烤鯉魚、烤韭菜等菜式，還多了一些少見的主食，比如饅頭，是磨得十分細膩的麥粉制成的饅頭。

趙瑛站着問：“公子還沒有吃飯嗎？”

“是今年的新麥蒸的，我親自磨的面。”何珹帶着他一貫的笑容，溫柔得不像樣子，“你嘗嘗好不好吃。”

“我回來以後吃過飯了，女官把飯菜替我留着。大公子吃吧。”

趙瑛說。

何珹的笑意變得悲傷起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公子怎麼會這麼想？”

“我向你道歉。你們還沒回來時，我坐立難安，根本食不知味，現在你回來了，坐下陪我再吃一點，好不好？”何巡拉住了趙瑛的手。她的手溫熱，他的手卻冰涼。

“我以為，大公子應該道歉的人是宗姬，而不是我。”趙瑛還是依言坐下來，拿了一個圓形的饅頭咬了一口。饅頭磨得非常細膩，可見是費了很大功夫的。她終是說：“很好吃，多謝公子。”

何珹也咬了一口饅頭，神情苦澀：“這幾年陛下的身體一年比一年衰敗，正是确立王位繼承人的關鍵時刻，越是這個時候，父親的封邑越是不能亂。”

他的眼睛越來越紅，看起來好像快哭了。“整個東都的人都在看着昭信城，那麼多家族把小姐送來昭信城參選神女，如果這個時候因為我的一個決定，讓小姐們遇到危險，或者讓昭信城陷入混亂，後果不堪設想。”

何珹深吸一口氣，“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冷淡？畢竟，我們很快就要分别了，隻有最後的一點時間，可以對我仁慈一點嗎？”

他的語氣甚是卑微。

他甚至願意承認趙瑛心裡屬意三弟這件事，因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跟何巡是沒有可比性的。他的三弟有優渥的出身，有強大的母族撐腰。而他什麼都沒有，隻能依靠節儉、穩妥，慢慢在父親的面前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讓父親慢慢把視線投射到他身上。

現在面對趙瑛，何珹也是一樣的心态。

他想要的僅僅隻是她願意給他一個眼神。

趙瑛沉默了片刻，盯着何珹的眼說：“我知道公子的難處，你不能違逆東攸侯，今天淩晨那種情形下，即便是東攸侯也不會輕易答應出兵。”

何珹并不讨趙瑛的好，畢竟有個更有權勢也更有錢的三公子何巡作比較，何珹這雖然性格更好相處，但能用得到他的地方遠不及何巡多。隻是何珹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好拿捏。他比何巡的服從性更強，而且他手裡管着東攸國的錢和權，雖然現在未必能用上，以後未必不能用。

趙瑛于是柔聲說：“這種時候你願意把親兵撥給我用，我很感激。”

何珹的眼裡含着一層水霧，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給不了承諾的時候，無論說什麼都是單薄無力的。

他隻是含着眼底的酸意，吃完了那個饅頭。

在大公子的書房又吃完一頓飯後，趙瑛回到房間悶頭補覺，一覺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錯過了晚飯但也不覺得餓。

趙真幫她拿來外衣穿上，說姜禅來找過她。

“姜禅？”這個名字趙瑛有印象，就住在她隔壁的隔壁。黃羊城的大家族小姐，平時獨來獨往，不湊熱鬧，所以雖然住在附近，卻沒有來往過。

趙瑛一邊穿衣服一邊問：“說了找我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