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姬撚起桌上的一個柿子，一邊優雅地慢慢剝皮，一邊說：“但我覺得，姨母她真是想多了。大公子已經替東攸侯處理了這麼久的日常事務，早就被認可是爵位繼承人了，我表哥沒戲。”

鄭娴這時也說：“大公子穩重，雖然沒有母族扶持，但他這麼多年自己經營，舉國上下都知道有這樣一個溫厚寬仁的儲君，确實是最佳人選。”

聽到堂姐這麼說，鄭妘挂上促狹的笑，問：“娴姐姐肯定是沖着大公子夫人的位置來的。”

如果是普通的年輕女孩，聽到别人這樣說興許會紅着臉反駁，但鄭娴是長女，性格也穩重，隻是随意地嗯了一聲。“也許吧，如果有可能，我确實想輔佐大公子。”

趙瑛正在吃一塊高粱米和粟米磨成粉做的蒸糕，她想起何巡曾經跟他說過，大公子何珹娶了兩名夫人六名妾室，未來還會有各方勢力往他身邊送女人，要在這樣的婚姻關系中過一輩子是需要勇氣的。

她一邊咬蒸糕，一邊猶豫地問鄭娴：“大公子身邊妻妾衆多，你想好了？”

趙瑛想起自己穿越前的生活，她爸離婚後又再婚，新的妻子經常因為自己跟爸爸生氣，後來爸爸親自打電話來罵她，告訴她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叫她以後沒事少跟他聯系。

在前妻後妻這樣的婚姻關系裡，女人尚且還沒有安全感，更别說跟那麼多女人争搶丈夫的關愛了。當時的自己就是因為看到了的婚姻，所以一直不想找男朋友，更不想結婚生子。穿越到這裡，趙瑛依然是這樣想的。

鄭娴笑得很灑脫，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情感上不能接受，但在情理上接受了。我們這樣的身份，接受家族的供養，自然也要為家族奉獻自身。”

依托于家族的女人，為了和家族有更緊密的關聯，她們會根據家族的意願，嫁給對家族最有利的男人。無關愛情，隻關利益。

這種想法宗姬也能明白。這四個人裡，她和鄭娴其實是最像的，都謹慎穩妥、處處為家族考量。也許鄭娴比她更多些自發自主的成分，因為她是城主的長女，對家族有更深的羁絆，不像她，純粹隻是因為他們一家依附于家族，不得不聽令行事罷了。

鄭妘是嬌養的獨生女，覺得這些話題聽着煩悶，接話道：“不如我們猜猜瓊夫人看中的人是誰？我出一件全新的狐毛大氅做彩頭如何？”

宗姬連忙說：“我要第一個猜，我猜姨母看中的人是趙瑛，家世高貴，又是上一輪比試的魁首。不過三公子也對趙瑛有意思，我姨母估計要吃癟。”

鄭娴很看得清局勢，她轉頭問趙瑛：“如果選四公子至少可以保證成為正妻，而且四公子年輕重感情，也許會把所有的情感傾注到你一人身上，你願意棄三公子選擇四公子嗎？”

鄭妘扁嘴道：“這還怎麼玩？我也想猜趙瑛的。”

趙瑛哭笑不得，這三位姐在這說的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她很無語：“小姐們，冷靜點，二位公子壓根就沒說要選我。”

鄭妘搖頭：“三公子肯定喜歡姐姐，我都看的出來。”

趙瑛沒有回應這個說法，認真道：“我現在并不想嫁人。”

“為什麼？”問話的是鄭娴。

趙瑛說：“我想去王都。”

鄭妘欣然道：“那我也要努力入選，我和你一起去。”她已經把趙瑛視為至交好友，情同手足，這樣過命的交情就如同情侶正在熱戀時期，正是如膠似漆纏綿悱恻的時候，無論如何她都不要和趙瑛分開。

鄭娴說：“自然要努力入選，如果得到神廟的認可，以後尋夫家時會更有選擇權，甚至可以在王宮裡選。”

宴會進行到一半，鹿胃炙肉好了，整座大殿的空氣中蔓延着果木炭的香氣。女仆進入大殿，把鹿胃從篝火上取下來，就在篝火旁的矮桌上分割成塊。

一頭鹿隻有一個鹿胃，每人隻能分到一小塊。

鄭娴感慨說：“瓊夫人真是富貴，你們看，女仆用來割肉的刀全都是青銅的。”

趙瑛順勢看向篝火，果真見到女仆們用的刀具都是青銅刀，而且用來盛鹿肉的盤子也都是青銅的。

青銅冶煉在這個時代還不是非常成熟，産量不高，必須先供應用在軍事武器上，所以隻有貴族才能用青銅餐具。

鄭妘誇贊說：“瓊夫人是宗姬的姨母，都有這般富貴，可見宗氏聲望極高。宗姬的母親是大巫師，又有醫藥的私産，恐怕母族的财富是深不可測。”

宗姬很大方的坦言道：“确實還可以，鄭妘妹妹的母族有産業，我母親的私産也不少。”

這時，忽然有東攸侯身邊的仆人進大殿來，走到瓊夫人身邊耳語了幾句。瓊夫人聽完，急急忙忙起身要走，讓四公子招待大家先吃。

宗姬覺得奇怪。她姨母和母親一樣，從來都不喜形于色能讓她，臉色突變還在晚會上中途離席的，肯定不是小事。

鄭妘拍了拍宗姬的手肘說：“怎麼在發呆？鹿胃很好吃呢，趕緊趁熱吃。”

宗姬從茫然中回過神，“哦，我不愛吃鹿肉，我這份給你吃。”

“诶真的？那當然好。”鄭妘欣然接受了，把宗姬的青銅盤子拉到自己面前，又聽宗姬說：“你們先吃，我出去一下。”

趙瑛還是現代人的口味，對于這種比較獵奇的吃法熱情不高，吃了一塊嘗嘗味道之後就放筷子了，把自己這一盤也推到鄭妘面前。

宗姬小跑幾步，跟在瓊夫人身後偷聽，小路上的涼風吹起她的衣袍，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隻聽來報的仆人邊走邊說：“烏泉城的大公子宗譚帶着家眷到了，他護送大巫師蔚夫人來，結果在半路和蔚夫人的車走散，宗譚公子現在請您去商量，是否要請東攸侯派人去尋？”

*

瓊夫人暫時離席并不影響宴會的進行，畢竟今晚的主角是四公子何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