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不完全信任何巡,這位三公子為人魯莽,要是和他說了,她怕會打草驚蛇,便道:“想去求這幾位小姐,為我的女仆讨一些藥品救命。”
趙瑛輕飄飄的話,精準地紮在何巡心上。
他本來并不覺得有愧于她,砍掉奴仆一截手指是常見的審訊手段,比起他往常的習慣,已經是因為兄長的交代而放她一馬了。可是趙瑛早上因為這個女奴差點跟他動手,現在又一直賭氣回避他,搞得他心裡莫名覺得難受。
再想到一早她還管那個女奴叫“花姨”,或許真的是很親近的仆人呢?看那女仆的年紀與說話的神态,難道趙瑛從小是那女仆照顧着長大的?
何巡尴尬起來,話說出口不自覺地有點結巴:“我、我知道今天烏泉城來的宗姬小姐家有救命的藥丸,她母親是大巫師,宗家也是幾十年的醫師世家。”
趙瑛不鹹不淡道:“多謝公子告知。”
“哦,對了。”她又說。
何巡上套,接話問:“什、什麼?”
趙瑛從衣襟裡取出一張方形的幹樹葉遞給何巡:“這是我畫的解毒藥方,東西很簡單,山姜和柿子,讓廚房把這兩件食材各自炒幹後杵成細末,沖在熱水裡給病牛喝下。”
“你哪來的方子?”何巡不太相信,“管用嗎?”
趙瑛呵呵一聲假笑。
就算說出來炫耀,這些土人也不懂。
這個方子在六七十年代時很常見,南方的民間獸醫站都用這個方子給牲畜醫治,八十年代以後流行西醫,才開始用西藥醫治畜類吐草,能知道這種老方子的老師已經不多見了。
趙瑛隻能随口編道:“我在家時跟一位巫師學過醫術,是他教給我的。”
*
烏泉城來的十位小姐剛入住,院子裡就有好多愛講閑話的嘴給她們傳消息,把昨晚發生的一系列故事說得驚心動魄,宛如說書。
“昨晚的宴會上,死了一個海岱城的貴族家小姐!而且她親姐姐也在這次神女的比選中死了,邪門!”
“她們倆都是族長夫人生的,我們海岱城裡來的都知道,她們倆的父親不做人,我看是神明給他們琴氏降下的責罰。”
“你還别說,沒準就是報應不爽。莊琴的姐姐會不會就是她害死的,所以姐姐來索命了?”
“你們都想得太簡單了。莊琴姐姐的馬奴沖撞了趙瑛,就被趙瑛親手殺了,說明趙瑛在海岱城憑她父親是城主,完全可以隻手遮天。”
“我也是這麼想的,肯定是莊琴在晚宴上去找趙瑛對峙,趙瑛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以為這裡還是她可以橫行霸道的海岱城,所以就下毒,殺了莊琴!”
“可大公子已經把真兇鄭妘帶走了,據說是三公子親手抓到的,鄭妘的車夫把下毒的那個仆人殺了,半夜偷偷埋屍呢!”
“你沒聽說?我聽趙伶趙禾姐妹說,趙瑛在神廟引來了天雷暴雨,大公子馬上就信了她說的自己不是兇手。”
“有這麼玄?我看是趙瑛安排人給她做了替罪羊吧。她這麼有錢,你們聞到她用的熏香沒?那是多金貴的白麝香啊,大家族的夫人都不一定用得起的東西,她都能天天用,花錢買個替死鬼有多難?”
宗姬剛到房間,收拾完東西聽了一耳朵,一方面慶幸自己雖然來得遲了,但躲過了一場是非,另一方面心裡有點沒有底,選神女這事沒有她想的那麼單純。現在自己離開家族,獨居外地,也許危險就躲在暗處,不得不防。
這時,女仆來報,說海岱城的趙瑛小姐來拜訪。宗姬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趙瑛這個名字,她一搬到這座院子裡就聽說了,原本是謀殺莊琴最大的疑犯,可她卻有什麼通天的本事,能呼風喚雨,讓大公子為她折服。也不知道現在被捉拿歸案的真兇,是不是她為了脫罪找的替死鬼。
宗姬來昭信城參選神女,隻是因為得到神女身份以後更能保護家族。趙瑛這樣的人太危險,她不想惹禍上身,還是保持距離為妙。
“小姐一路疲累,實在沒有精神,讓奴向趙瑛小姐緻歉。小姐身體不适,已經睡下了。”仆人出來向趙瑛躬身行禮說。
趙瑛隻能說好,“那我先告辭了。”
碰了釘子,不能從宗姬這裡入手探查,隻能先回房間,再想别的途徑。
趙瑛吃了閉門羹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何巡面前。何珹今天答應要給小姐們補一批奴仆,所以從他這裡臨時調了幾個人過去服侍貴女們,何巡當時對趙瑛有所懷疑,就讓這些仆人随時關注趙瑛的消息來禀報他。
宗姬是烏泉城城主的親侄女,她的母親是烏泉城的大巫師,嫁給了城主的親弟弟。靠着這位大巫師,宗家才能獨有一個救命藥方。
趙瑛想去求宗姬讨靈藥救自己的女仆,可是宗姬不願意給。怎麼辦呢?
羅實看到何巡發呆,見了他一聲:“公子,三公子?”
何巡擡手,像趕蒼蠅一樣揮了兩下,“聽着呢。”
他正煩着,心裡有一團愧疚被這個消息一刺激,逐漸發酵,愈演愈烈。趙瑛拽着他質問的樣子曆曆在目,眼眶通紅,幾欲落淚,頭發淩亂地飛在空中,又淩厲卻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