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那侄兒也來,崔嘉的兒子我真要好好看看。”
滑縣因久經戰亂凋敝非常,不過這節度使府邸卻是占地頗大,外面看來蔚為壯觀。府内總管候在階下,露水侵衣,見他們歸來面露欣喜向前迎了數步。
“快去安排食宿,家中有貴客至。”梁重将馬鞭交給他,轉過頭又對衛翕道:“今日倉促,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夫人容量。”
扶光下了車來正聽見這話,向前走幾步,叉手行禮道:“使君言重了。”
“應當如此,應當如此。”
梁重有些憨厚的笑笑,面上慈善,叫衛翕不免有些訝異。
總管引他們去後院的客房,廊下燈未點,一路過來都極昏暗,轉折時他手上燭火照出一隻攀伏的猛虎,叫柳娘吓了一跳。
“是照壁,嬷嬷勿驚。”崔道恒怕她一個恍神将阿迦摔了,攙住她右邊手臂。
扶光知曉她夜裡受驚還未緩過來,本來前幾日身子就不舒坦,加上年紀大了,怕是愈發疲憊。“勞煩總管熬些安神的湯藥來。”
“不敢,不敢,我一會兒便叫人送來。”
客房分了東西兩廂,中間隔着一座四方庭院。扶光突然挽住衛翕的手臂,“使君,夜深了,我有些乏了。”
“嗯?”衛翕蹙眉看她,眼神不解。
“随我去歇息吧。”
輕紗遮面看不清她神色,可手臂被挽着,衣袖向下墜了墜。
“知曉了。”他叫阿恒随總管過去,自己同她進了東廂房。
進屋後,扶光摘下帷帽,目光在兩個婢女身上掃過,撩簾進了卧室。衛翕跟進去,她遂道:“掩人耳目,使君還是同我不要太生疏的好。”梁重深得皇帝信任,她不想有任何不利的消息傳至長安,哪怕是隻言片語。
“世叔待你很是敬重。”
扶光颔首,可也不能叫她信任。
她臉孔有些白,乏了的話不是作假,如今交代完,撇下眼,濃黑的睫毛半垂覆着眼下,像是恨不得倒頭就睡。
“那安神湯來了你服下再睡。”衛翕不免多句嘴。
“我去看看阿恒他們再過來。”
到了西廂房,還沒進去便聽見阿迦的笑聲。“不困麼?精神真好。”他撩開簾子,見柳娘在給她通頭發,阿恒在給她擦臉。
“真沒吓着?”衛翕在她額上探了探。手掌下,她眨着杏眼,像是再說有何可怕的,叫衛翕失笑。這樣一想,那蕭氏也是十足鎮定。
柳娘也是不放心的,“要不我夜裡還是陪着。”
崔道恒勸她:“嬷嬷有我在,你還是顧着自己,别累壞了。”
衛翕道:“你去看看夫人吧。”聽他這樣說,她立刻起來去尋扶光。
崔道恒問:“表叔夜裡宿在何處?”
他睨了他一眼,他不怕反笑。阿迦說:“師兄笑什麼?”叫他點了額頭說:“哪隻眼睛看到我笑了。”
衛翕在阿恒屋裡洗漱好再去了東廂房,柳娘去了偏房歇息,兩個婢女在門外候着,“回禀使君,夫人已歇下了。”
“你們也下去吧。”
屋裡的燈燭隻留了一盞,有些昏暗,床榻上的帳子放下來正蓋在腳踏上的軟鞋上。扶光合着眼仿佛已經睡熟了,她睡在裡側,側着身,一隻手掌攤在枕盼。衛翕放輕些聲,連呼吸都頓了頓。他拿起外面鋪的衾被,俯身時,她睜開眼便看過來。
衛翕垂眸并未多言,拿起她眼前的軟枕,一手抄起被子往外面榻上去。既醒了,他也不必蹑手蹑腳。
身後輕冷的聲音傳過來:“使君明日千萬莫起遲了,别露了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