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的呼喚才會叫醒高秋顔。
回憶到這個點子，她微微一怔，慌忙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在那位奶奶錯愕的目光中，顫抖着手，給徐君寒發去了一條消息：“哥哥，秋顔的名字。”
過了一分鐘後，徐君寒發來回複：“怎麼了？”
羅清野哪能這麼磨叽，她當機立斷地給對方打了電話。
“喂？秋顔，怎麼了？”電話那頭磁性的聲音，撓得她心慌意亂。
“哥！”羅清野急促道，“請你，喊一句秋顔的全名！”
“怎……”對方十分詫異地看了眼手機的聯系人，但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她焦急地打斷。
“拜托了！”她懇求。
“……高秋顔？”徐君寒不明所以地呼喚着，似乎這樣叫喚妹妹的全名，有些暧昧不清的情愫。
下一秒，高秋顔清冷的嗓音淡淡回複道：“秋顔在。”
“突然叫我喊你的名字，發生什麼事了嗎？”徐君寒搞不清楚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錯愕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一想到剛才“高秋顔”叫他時的稱謂，他頓感不妙。
“哥哥，沒事。”高秋顔對自己的奶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眼角彎了彎，“奶奶想和哥哥說話。”
問題突然抛到自己身上，看着熟悉的乖孫女全然不會撒謊的樣子，老婦人不禁笑了笑，接過高秋顔遞過來的手機，替那個陌生女孩掩飾道：“小江啊，我跟你航航弟弟，在教乖乖學說話，她應該是想聽你叫她名字，沒什麼事。”
“奶奶……”聽到熟悉的聲音，徐君寒低下頭，撓了撓脖子，歉疚道，“這些年，我沒照顧好秋顔，對不起。”
奶奶卻搖了搖頭：“你把我們家乖乖照顧得很好，你呀，自己也是個孩子，就比我們家乖乖大四歲，苦了我們家小江了。”
電話那頭沉默不語，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良久：“奶奶，秋顔在你們那邊待得還好嗎？她那麼久沒回去，會不會怕生？”
高秋顔坐在她身旁聽着，就聽自家奶奶笑着回應：“好，可好了，她今天吃了可多肉了。小江，你在那邊吃沒吃好啊？吃的啥，跟奶奶說說。”
“奶奶很久也沒看到你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奶奶給你做好吃的飯菜，奶奶這邊還種了草莓，你要是有空，下次記得跟乖乖一起回來。奶奶也想你了。”
“嗯。點了外賣。吃的是大雞翅，大雞腿呢。”徐君寒的鼻音很重，卻正好能躲在電話那頭，擰巴着心中的糾結，悄無聲息地抹着眼淚，“奶奶，等我有空了，一定會去看您。”
老婦人眼角的褶子皺在一起，嘴角也咧得上揚：“奶奶要把電話還給乖乖了，你跟她聊吧。難得……”
正想把電話遞給高秋顔，卻見她的眼神撲朔迷離了一下，驟然間，漆黑的雙眸中閃爍着迷茫和錯愕，突然變成了那個不知道名字的陌生女孩。
她怔了怔，随後就看那個陌生女孩接過手機，對她比了個噤聲動作，冷聲道：“哥，秋顔去洗澡了。”
隻覺得這通電話，莫名其妙中有些倉促的徐君寒，眉頭微蹙，也隻能尴尬着同意：“好，記得早點睡。幫我跟奶奶說聲再見。”
“再見。”電話那頭冷清的聲音淡漠回應。
挂斷電話，羅清野如釋重負地垂下頭，她冷着臉感歎一聲，随後歉意地對奶奶解釋：“秋顔說困了，讓我出來幫她頂替。”
“好……”聞言，奶奶錯愕地一愣，“你們……你跟乖乖是啥關系呀？”
“朋友。”羅清野淡定自若地撒謊道，“奶奶，我哥還不知道我跟秋顔是兩個人，不用擔心，秋顔她有很多不懂的事，我會在她心裡好好教她的。”
“诶。”奶奶怔怔地點了點頭，即使半信半疑，但她安心地拉着她搬回凳子，“回屋裡睡吧。那奶奶，該叫你什麼？”
“我……”羅清野不敢随便答複，她淡然一笑，“我跟秋顔隻是靈魂上算兩個人，阿嫲……奶奶，你叫我秋顔就好了，我跟她共用一個名字。”
見老婦人點頭答應，她收回複雜的心思，将這晚上發生的一切，銘記于心。
原本躲在樓梯口不敢上去的二堂姐，一直堵在台階上，假裝玩弄手機，悄悄偷聽她們的對話，聽到下樓的動靜，立即倉皇地跑下樓，不再敢靠近高秋顔一步。
哪知道小時候自己嘴欠，還聽從了高秋顔三表哥的慫恿，推了她摔下樓，就誘發了高秋顔的精神分裂。
她像是躲瘟神一樣，不想和變了模樣的高秋顔同床一個房間。
本該和高秋顔的二堂姐暫住同一個房間的羅清野，洗好澡出來，不明所以地看着空蕩蕩的房間，也隻當是對方因為小時候的事躲着高秋顔，便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呆在高秋顔老家的這幾天，除了吃喝拉撒，偶爾會被幾個親戚詢問身體是否安康，也就沒什麼問她有關學習上的事。
似乎是高秋顔生來自閉症的原因起了作用，親戚們對待高秋顔的态度，比起其他同齡人，要緩和得多。
再加上還有高秋顔奶奶的加持，她也自然能夠心安理得地到處遊耍，無需幫忙繁雜的家務事。
這天，高秋顔的爺爺拉着她，樂呵呵地捧着自家地裡種的草莓，小心翼翼地端到她的面前：“秋顔，來，嘗嘗，新鮮的。”
羅清野佯裝不解地歪了歪頭：“給秋顔的？”
“不給你給誰？”老漢撅着嘴逗趣道，“我剛洗好了，快拿去吃，你小時候，不是最愛吃草莓了。”
她聞言，聽話地捏起一顆肉大飽滿的果實，塞進嘴裡慢慢咀嚼。
“你這五年沒回來，爺爺可傷心了。”老漢假裝難過地捂着胸口，在她驚訝的目光中笑了笑，“你奶奶也想你想得吃飯都吃不香，每年盼你着回來。”
見她心虛地眨了眨眼睛，他心知肚明地哀歎：“我們家秋顔啊，不愛哭也不愛笑，是爺爺當年沒多注意，讓你磕壞了腦子。
“你爸怕那群兔崽子再欺負你，才讓你沒回老家過年。要是當初多注意照顧你，也不會被鬼上身啊。”
羅清野剛把草莓吃進嘴裡，差點沒把嘴裡的東西嗆出來。
一想到她隻對一個人提起這事兒，她不禁腹诽。
按照高秋顔她奶奶把事情兜出去的速度，估計明天就會傳到徐君寒的耳朵裡。
但想到牠還會回溯，她已經開始默念着：能不能退回到前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但對方毫無感知能力，她也隻能興味索然地放棄幻想，獨自堅強地抗下自己犯的過錯。
羅清野緩緩撇開目光，不敢直視。
“你奶奶前天晚上睡着之前，問過我了，爺爺也不懂你這是怎麼了，就隻能當你是被鬼上身。”老漢神情悲憫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孫女，他怅然若失地感歎，“孩子，你的将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爺爺隻當過私塾，不懂當代人的那些套路，你要是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才附身到我們家秋顔身上，我不怪你。”
見她錯愕又驚訝的模樣，他背着手歎息一聲：“但你要是敢用我們家秋顔的身體去幹壞事，爺爺肯定會找個道士好好驅個邪。”
羅清野哪知道單純回個高秋顔的老家，就這麼倉促地暴露了，她不禁腹诽這家人的腦回路，竟然會比她想象中的聰明。
“你也不用怕，就爺爺跟你奶奶知道。”老漢轉過身看向她，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邊走邊說，“回去吧。你呀，演的太假了。
“看眼神就知道，你不是我們家秋顔。那孩子心思單純，可眼神藏得住事兒。你就不行，什麼好的壞的心思，全寫在眼睛裡了。”
“爺爺……你們不揭發我嗎？”羅清野驚愕之餘，迅速做出提問。
“揭發？”老漢嗤鼻一笑，“我可不想把我的孫女送去精神病院，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就不過問了，可你什麼時候能從我們家秋顔身體裡離開，這要好好問問你自己了。”
羅清野渾渾噩噩地聽完，怔怔地看着周圍的景色，感覺有些不真實。
直到她坐上車回到高秋顔原來的住所，她都還是有些頭腦發懵。
她盡力演了那麼久的高秋顔，竟然被兩個老姜一眼看出了端倪，還調侃她的演技堪憂。
她一時不知該吐槽，還是該擔憂。
好在這次的事情沒有被牠回溯，她也從中學到了點東西。
雖不多，至少明白了高秋顔的眼神不能生怯。
不然以她臨近崩潰的腦子，她真可能動了歪念頭——用自盡的方式，脫離這個來自過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