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寒忽然回想起那天晚上——“高秋顔”因為手機的事對他發脾氣的那天晚上——她背過身沖他說，她又不是那種蠢到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可在他眼中，過去的高秋顔，對很多事的處理都單純到有些蠢得可憐。

看來……是他自己輕視了妹妹的情商。

羅清野知道對方投來奇怪的眼神，但她沒心思搭理，而是拿出快沒電的手機，回複一個不認識的女生。

看頭像和朋友圈的文案，她也隻能推斷對方應該是個女生，但她極少與高秋顔交流，聊天記錄裡隻有二人互相問候，少到隻有幾十條曆史記錄，所以她沒當回事。

對方也隻是問她，假期去哪玩，她想要個定位，希望高秋顔陪她一同出去逛逛。

備注上隻有她的昵稱——“新的水彩畫”。

羅清野判斷不出這人到底是誰，還是說她是高秋顔的親戚？

牠又暫時沒了蹤影，失去了提示，她隻能如實回複。

對方知道後，卻是有些失望地回了句：“好吧，那我自己一個人出去玩就好，拜拜。”便斷了聯系。

午餐進行得很寂靜。進食的二人并沒有互相搭話。

等他們出了餐館，羅清野撐着傘不緊不慢地走了十多分鐘的路程，終于進入了水族館。

這又是她沒去過的場所。

她從小除了上放學，畢業多年後，即使外出打工了，也沒機會在這類地方旅遊一番。

借着魂穿的天賜良機，難得到了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申滬，不用為了生活奔波勞累，還能夠在這麼大的水族館裡閑逛，她卻有些落魄了。

徐君寒見她興緻缺缺，以為高秋顔對海洋生物沒什麼興趣，正打算詢問她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她卻隻是收了傘，悶悶不樂地徑直往裡邊走。

她仰起頭打量着水藍色的周圍，在人造的海底環境裡，頭頂的波紋五光十色，四周的牆面琉璃光彩，整體給人的感覺波瀾壯闊。

漫無目的地走着，眼前女孩披肩及腰的散發在微風中飄動，俏麗的背影看得他出神。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對她産生心動的感覺，是他回國後的那天——他終于再次見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妹妹。

可是，當初想要保護的心理，卻在她身着一身白裙的出現後，在恍惚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曾經矮小可愛的小不點，卻在歲月的沐浴下成長為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又好似一棵高處不勝寒的冷松，就那樣冷冷清清地站在他面前，一雙漂亮深邃的雙眸在打量着他。

她又像是一塊有瑕疵的璞玉，外露的那一小片玉肉璀璨奪目，在陽光底下閃耀着難以被人發覺的光輝。

可她的眼神中隻有陌生和冷漠，她似乎忘了，她曾經有個哥哥。

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他們依舊是名義上最親近的家人。

但好在，妹妹沒有忘了他。而是還像小時候那樣，黏着他，繼續當她的小跟屁蟲。

高秋顔對任何人都持有冷漠的态度，對自己的父親也一樣。

唯獨對他特别，什麼好的壞的感情，即使依舊冷然沉着，仍全都兜售給了他。

隻是，他錯開了她的成長，這份原本正常的感情，卻因為常年沒有互相了解彼此，錯把單純對異性的欣賞，當成了荷爾蒙的性吸引。

那份想要保護她的責任感，卻在與她這些年短暫的相處中，不斷變異，惡化，甚至演變成了現在的愛慕。

倘若他把這種荒唐的想法說出來，他會被世人唾棄，會被喜歡的人嫌厭，也會被母親厭惡。

他的心髒仿佛生出一把鋒利的刀子，還沒觸碰到，僅僅輕輕揮舞的刀光劍影，就将心髒劃開了一道口子，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因此，他才不得已選擇了學法。

他要用高高堆疊的知識麻痹自己，再用血淋淋的案例不斷提醒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他們的關系本就不該出現這樣禁忌的存在。

可腦海裡，不停美化着與高秋顔相處的時光，那些歡樂又酸楚的經曆揮之不去。

戀愛腦在試圖掙脫他強硬的控制欲，理智卻在不停勸說他荒謬的占有欲。

昨天黃昏，他在得知高秋顔喜歡的人是他自己時，他竟然有些開心，發自内心的開心。

可他又在恐懼，恐懼他非親非故的妹妹因為也将這份感情會錯意，将初戀放在不該出現的人身上。

厚着臉皮追問過後，萬幸的是，她喜歡的隻是他的臉。

而不是那樣的愛慕之情。

不可否認的是，他對她的感情産生了不該發芽的變異，但他也清楚，這隻是單純超越親情的愛慕，還沒有嚴重到愛情那一塊去。

隻要在學校裡找到真正喜歡的人，也許這樣奇怪的感情會随着時間淡去。

曾經，他為了弄清正常兄妹之間是如何相處的，便偶爾會跟與高秋顔相識的賀志銘取取經。

假借聚在一起遊玩的機會，偷偷觀察他跟賀琴媛的相處方式，模仿着他們與高秋顔自然地交流。

他望着水光潋滟的人造海底世界，明亮的雙眸蒙上了一層朦胧的霧氣。

跟在女孩身後閑逛有一會兒，他就看見一直背對着他的高秋顔，目光直直地盯着某個方向，貌似很在意那邊有什麼。

他立即走上前，還沒來得及靠近，卻看見一個拐角處，有個身材高挑的長發女生，隻留下倉促的背影，慌忙跑開了。

面對突然出現的奇怪之人，他連忙詢問了眼前發呆的女孩：“她是誰啊？你一直盯着别人看不太禮貌喲。”

“不知道……”羅清野啞然。

她也摸不着頭腦。

明明是她先一直跟蹤他們的，而且還一直偷窺徐君寒，就跟私生飯似的。

再說了，高秋顔她哥又不是明星，也不是什麼演員或者藝人，隻是個單純長得帥的大學生。

這一路雖然也有其他人紛紛側目看他，可沒人像剛才那人一樣，又是跟蹤，又是拿手機拍照片的。

一想到這，羅清野頗為嫌棄地用餘光瞥了眼徐君寒。

難不成，那個私生飯錯認這人是個沒名氣的十八線小藝人？

“幹嘛？”察覺到幾乎把他看穿的視線，徐君寒疑惑地将目光扭向她。

羅清野真話中摻着謊話的習慣照舊不誤：“她喜歡你。跟了很久，拍了很多照片。剛看見。”

就隻對妹妹表現出自戀的徐君寒：“……”我不該問的。

他可不會自戀到被陌生人跟拍，還要傻兮兮地給别人送獨家新聞。

但對方已經跑遠，想追上去也來不及了。

徐君寒猜測着對方，八成是看他們兄妹兩個小有顔值，又或者假借他們僞造明星藝人暗地裡談戀愛，想借着這個光線昏暗的環境撈點惡趣味的噱頭。

這類法律相關的案子在檔案裡看多了，他也就隻會下意識往這方面猜測。

但對方真正具體的意圖，他也猜不透。

按照他對高秋顔說話缺字少句的理解能力，估計她想說的意思：“她可能喜歡你。偷偷跟拍了很久，還拍了很多照片。”

但那句“剛看見”……怎麼聽都像在說“我觀察了很久得出的結論”。

明明都早就發現了，她還能一聲不吭地觀察那個怪人，目睹她偷拍他，不向他彙報……不愧是他又笨又傻的妹妹。

在跟内心做鬥争了會兒，徐君寒出聲安慰道：“沒事，應該是看錯眼的狗仔隊之類的，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歪，再逛一會兒就出去了。”

仍對那人十分在意的羅清野，也不得已收回目光，安靜地跟在他身後離開。

剛才慌忙逃離水族館的那人，氣喘籲籲地撐着膝蓋歇下腳，看着手機裡拍攝下來的照片，盯着徐君寒和高秋顔的側臉發笑，情緒激動地跺了跺腳，聲音沙啞地咕哝一聲：“哈……被我拍到了吧，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