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語氣更加有調子，眼神也總是藏不住心事。

正思索着要不要試探她，還記不記得他們小時候的事，就聽到身後的電梯有了聲響，一想到女孩曾對他的頭發毫不掩飾的打量和冷臉，他又慌忙把衣擺放下去，等身子涼快不少，他尬笑着看向下樓的女孩。

“來吧，一塊寫作業。”毫無察覺的女孩快步走到茶幾旁邊，不拘小節地一屁股坐下，“得虧你來了，不然我自己一個人寫作業怪孤獨的。”

被要求的賀志銘轉過身，傻樂地走向她的對面，也毫無形象地盤坐在茶幾邊上，傾身拉過沉重的書包，開始翻出自己的暑假作業本。

他還沒拿出本子，女孩冷淡的聲音突然入耳：“我哥應該跟你說過我的情況了。”

“是……”賀志銘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話。

“我們……”女孩猶豫了會兒，她神情惘然地與他對視上，卻見他耳根發紅，她一時啞然。

女孩隐忍心中吐槽，卡殼半晌，又盯着他那熱得紅彤彤的臉，咧起嘴角姗姗問道：“我們開學後是高幾？”

“……高，高三。”賀志銘結巴地回答。

雖然高秋顔也會盯着他看，但是現在的“高秋顔”，犀利的眼神仿佛在俯視獵物的野獸，帶有不可言喻的攻擊性。

這讓他一時回想起了那次躺在沙發上做的夢。

“嘶——”聞言，隻覺大事不妙的女孩倒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深深歎息後，接着她又問，“那我們要不要開學考？”

“……要。”被女孩盯了好一會兒，他木讷地點了點頭。

“……行。”

女孩真覺得再問下去，她的靈魂百分百要躺平着圓寂。

“寫作業吧，我要是有不會的會問你。麻煩你了。”女孩收回目光，煩躁地翻了翻手裡的試卷。

“不麻煩……”賀志銘連忙擺手道。他笑得牽強。

他見女孩低頭忙碌手中的卷子，不再搭理他，他也手忙腳亂地将作業本鋪平後，開始靜下心寫起了作業。

就這樣，二人靜坐半晌，耳邊也就隻有筆迹在紙上沙沙作響的聲音。

期間，女孩還遞給他一瓶罐裝可樂，和一支吸管。

雖然已經是八月天，但也難掩炎熱的夏暑，更何況他還因為激動，從下車後就一路跑到女孩家門口。

一罐清爽的可樂一飲而盡，正好消暑解渴。

從熱得冒煙的下午一直寫到天氣漸涼的傍晚七點半，二人才如釋重負般地丢下手中的筆，揚聲長歎。

“你爸媽知道你來我家嗎？要不要留下來吃頓晚飯？”女孩收拾好已經寫完的幾張卷子，手腳酸痛地撐起身子，準備動身去廚房準備吃的。

“我媽知道。”賀志銘點了點頭，一想到女孩下午一點半吃的泡面，他又拒絕道，“還是你去我家吃吧。你們家做飯的阿姨不是沒來嗎……”

“我們有很熟嗎？”聽到賀志銘還知道高秋顔家庭的情況，全然不知二人關系是否真的親昵的女孩，質疑地看向他，語氣冷冽。

“啊？”被女孩這般警惕的提問問得猝不及防，他也是一愣。

“唉——算了。不麻煩阿姨，我自己想辦法解決，你要是累了，就回家吧。時間不早了。”女孩打發着背過身晃了晃手，像極了在趕叫花子。

她自顧自地收拾着身後胡亂堆疊的試卷，絲毫沒注意賀志銘那窘态的神色。

看着女孩根本不領情的樣子，賀志銘進退兩難。

見女孩決絕，作罷，他也隻好收拾東西離開。

“那我走了……拜拜。”賀志銘依依不舍，他背着書包，目光跟随女孩并未将視線投向他的一舉一動。

“嗯。拜拜。”女孩毫無離情别緒。

收拾完隻寫了寥寥無幾的卷子，她又開始收拾桌面上的草稿本。

賀志銘擡起告别的手僵在了原處，他微張着嘴，啞口無言許久，再等女孩徹底收拾好了，隻能頹喪地默默離開。

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女孩，過了良久，察覺到玄關門口輕輕合門的聲音，她微微一怔，放下手中的東西，立馬沖了出去，他的背影落寞，很快在轉角處消失在了視野裡。

“賀志銘——！”女孩不顧家門未關，又匆匆跑向賀志銘離開的方向，嘶啞了嗓子高呼。

似乎聽到女孩的聲音，路口不遠處颔首低眉的賀志銘，愣住了腳步。

看見他停下腳步，女孩高聲呼喊：“你明天——還來嗎？”

或許是女孩的聲音過于嘶啞，賀志銘并沒有聽清，他遠遠駐足注目着高舉着手揮了揮的女孩。

既然聽不清，那就再靠近些。

賀志銘想着，他又一路小跑回到女孩的身邊。

“什麼？”他跑完後，撐着膝蓋小喘一聲。

見賀志銘背着那麼沉重的書包，又一次屁颠屁颠地跑了回來，像極了她弟弟小時候調皮又乖巧的模樣，女孩啞然失笑。

賀志銘盯着她那雙眼角彎彎的笑顔，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了笑。

“我說……你明天還來不來？”女孩深深呼吸了會兒，見他訝然且呆滞的傻樣，她緩了口氣解釋，“我一個人寫作業，肯定不像你今天在這樣，那麼投入。而且我也有不會的題。”

“……好！”聽到女孩的邀請，他那憔悴的臉上驟然可見地變得開朗許多。

“今天就不麻煩阿姨了，我自己在家吃點就好，等有空了，再上門拜訪一下阿姨。”女孩猶豫了會兒，舉棋不定地擡頭看向一臉傻笑的賀志銘，“你看行不行？”

“行！”他樂呵呵地重重點了點頭。

“那……拜拜？”女孩擡手揮了揮，面對面地跟他道别。

“拜拜！”賀志銘咧開的嘴角露齒而笑，直到女孩背對着他漸行漸遠，他才如釋重負地收起快幸福上天的笑臉。

等他走出别墅區，他用打車軟件給司機打了通電話：“喂？您好，叔叔，到金禾嘉苑要多少？……好，我發地址給您。謝謝。”

回到住所的女孩看着空落落的客廳，和他坐過的地方，沉默良久，這才恍然如夢地收拾完桌面上的瓶瓶罐罐，以及零零散散的包裝袋。

她怅然若失地吃着自熱火鍋，毫無食欲地撥弄着碗裡的火腿片，翻湧的胸膛卻好不情愫。

就像這悶熱潮濕的八月天。